第74节(1 / 1)

可能是因为前几次相逢故作不相识,她心虚在前,一时间竟不知要怎么接他这个话。 偏偏王道容哪壶不开提哪壶。 忽问道:“容可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娘子?” 慕朝游讶然抬眼,“郎君这说得什么话?” 王道容想了一想,语气很轻,“若非如此,为何容三番两次远远瞧见娘子,娘子总要装作不识呢?” 慕朝游微睁大了眼,一时语塞。 她每次装作没看见,难道不是因为他那天说了那一番没头没脑的话吗? 他在装模作样什么? 可在迎上王道容视线的剎那,慕朝游确信,他其实什么都知晓,也什么都明白。 那他为什么说出这一番让她下不来台面的话。 除非,他是故意的。 他的语气柔和,却在瞬间突破了她的安全区。 王道容知道如何让人感到不安,他的神情柔和,嗓音淡缈,与这样的人说话非有如沐春风之感,反倒如陷泥沼。 刘俭曾经说过,与王道容说话,不是生疏得像被他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就像是被他强-奸了。 话糙理不糙。 有时,他言语间直接的侵略感,的确让人生出一股被侵犯的不适。 慕朝游哑口无言之余,只能选择装傻,“郎君误会了,我……确实未曾瞧见。” 好在王道容并未打算与她深谈这个,他说话做事偏好若即若离。略略颔首,淡淡道:“既是如此,想来是容误会了。” 王道容忽又像是记起一事来,“抱歉,容前些时日诸事缠身,娘子面馆开业至今,还未曾登门拜访过。” “不知今日娘子可有暇招待?” 慕朝游:……这问题问得很好,下次不要再问了。 再怎么说,她都不可能把他一个客人扫地出门吧? 王道容看向她身后的牛车和迷茫的车夫,对阿笪道:“阿笪你先去送牛车回店里。” 徐徐转过脸来,说,“娘子还请入马车,与容同乘。” 说着,便微微俯身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 慕朝游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修白如玉的手指,顿了顿,伸出手,搭上他掌心。 王道容只用了点巧劲,便将她拽了上来,他腕间红绳穿着的玉珠,如一瓣落雪,微微凉,“嗒”地轻轻在她脉搏间敲了一下。 但接下来的路程中,王道容却恪守了应尽的礼仪,脊背端正,坐姿挺拔,距离她几尺之外,也不主动与她搭话。 很快,两辆车架一前一后便到达了面馆门口。 王道容下了车,自然也看到了店里正在与阿雉说笑的刘俭。他本就为他而来,也不曾惊讶。 倒是刘俭瞧见慕朝游和他从一辆车上下来,着实吃了一惊,“芳之?!你怎么来了?” 王道容淡说:“怎么?我打搅你了?不欢迎我么?” 刘俭:“我哪里敢!” 他赶紧拉着王道容坐下,手指着店里挂着的一串串木牌说,“快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王道容对这些街头食肆不太感兴趣,但也不至于自矜身份不肯入口,只说:“我不太清楚,你可有推荐的?” 刘俭顿时来了兴致:“你口味清淡,我看就用一碗鸡蛋面吧。” 王道容没有异议:“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也好。” 慕朝游下了车后,跟两个人打了个招呼,便转身进了厨房。 王道容一直目睹目睹她进了厨房,才收回了视线。 少顷,鸡蛋面端了上来。 惦念着自己此行是来搅局的,来此只为打搅这二人相处,王道容用了一碗鸡蛋面后,没在面馆多耽搁,只在临行前拽走了刘俭。 刘俭不肯走。 抗议无效。 他实在不知道王道容到底干嘛来的! 王道容倏忽道:“你很喜欢待在慕朝游身边?” 他不说则矣,一说刘俭就突然来了兴头,琢磨起来,“芳之,你还喜欢慕娘子吗?” 王道容眼睫霎时垂落下来,搁在膝上的手指紧了紧。 他没有立刻否认这个说法,只不动声色地问:“你问这个作什么?” 刘俭一边笑,一边扭脸看他说,“慕娘子人长得好看,心灵手巧,若你不喜欢她了,你说我要纳了她,她愿意么?” 王道容立刻顿住了, 他眼睫眨了眨,一双乌沉的,青黑色的双眼, 静静地落在了刘俭身上, 眼底无波无澜,瞳仁幽暗如鬼。 原本潜伏在他心底的, 那细微的不舒服,正如疯狂蔓延的薤。一点点, 让他浑身上下都感到不舒服起来。 野薤爬进他的眼底,在他乌黑的瞳仁中肆意生长, 呈现出浓郁的青色来。 像属于自己的人,在被觊觎, 被窥伺。 觊觎者却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 王道容目光平静悠长,警惕地将他瞧着, 浑身上下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 慕朝游就像是生长在他身边的一朵花, 因朝夕相处, 他习以为常, 更遑论他本来便不是什么惜花人。 可当他觉察到她的芳香与姿丽的时候, 才蓦然发觉原来不知不觉间, 她身边已经环绕了这么多狂蜂浪蝶。 一时间,心头思绪如潮起伏,既淡淡懊悔于自己此前的薄情与矜傲,又不虞刘俭等人的背叛 哪怕是旁的陌生人对她心生他意,也不至令他感到如此荒诞。 刘俭这厢说着说着, 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猛一抬头, 对上王道容幽暗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内光线本就幽暗,让王道容的目光显得尤为诡异妖冶。 这目光看得刘俭汗毛一根根炸了起来, “干嘛……你干嘛这样看我?” 王道容收回视线,看向窗外:“一日不见如三秋夕,一日不见,因而想念。” 刘俭立刻没皮没脸地笑着凑上来,“啧啧,我怎不知王郎你如此爱我。” “既如此,不妨多看看我?随你看。” 王道容转过头,如雪如雾的视线轻轻落在刘俭脸上,他生得太过秀美,不笑时,更是泠然如不可侵犯的冰雪神女。 疏淡一眼,什么也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尽了,叫人自惭形秽。 饶是刘俭也被他不偏不倚的视线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王道容却在这时移开了视线问,“谢蘅可曾同朝游道过谢?” 刘俭顿时掩面而泣:“哎呀呀,狠心的冤家!小郎眼睛虽在看我,心里却想的是别人!实在是恨杀了奴家!” 王道容郎心似铁,不置可否,不为所动。 刘俭自己哭了半天,观众不买账,自己也演不下去了,手一摊,叹了口气:“我哪里晓得他!” “我猜应该还没呢!” 王道容:“为何?” 刘俭爬过来,支着下颌沉思说:“我瞧着子若似是不太喜欢慕娘子的样子。” “也不知这两人何时结下的梁子!” 王道容静静听着,并未出言打断,也没有发表任何不同的意见,神情淡漠,叫人捉摸不透。 很快,马车就到了刘府。 刘俭意犹未尽地住了嘴,正要跳下车却被王道容叫住了。 “刘子丰。”王道容瞟了他一眼,忽然说,“朝游是良籍。” “什么?”刘俭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王道容续说:“不是可随意转赠出手的物件。” “你想纳她,不该来问我,理当去问她的意思。” 说完,那半副车帘落了下来,王道容吩咐马车离开了。 徒留刘俭一个人愕在原地愣了半天,随后望着车轮碾起的滚滚尘烟,忍不住大笑开来。 “王芳之啊,王芳之!”刘俭忍俊不禁,原地乐得直摇头,“都说黄河百丈冰,不如王郎心,我看是滟滟春江水,不如王郎心!” 王道容回来得太早,正好赶上了王羡在家。 瞥见王道容从马车上下来,王羡愣了一下,“你不是去见沈家人了吗?” 王道容淡淡说:“身体不适,回来了。” 王羡仔仔细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肌肤雪玉般细白剔透,唇色嫣红,风姿秀彻,哪有一点不舒服的模样! 他也不戳破他,只在心底看新鲜。 王道容与顾妙妃的婚事告吹之后,王羡也暂时歇了念头。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日后孤独终老那也是他该的。 最让王羡感到新奇的是,他这个冷酷无情,凡事利益为导的儿子,今日竟然会提前离席? 王羡眼神纳闷,老子跟看个怪物一样看着自己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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