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车厢内,她避无可避,无路可退,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王道容却甚至没动一根手指,就将她逼到了死角。 他眉眼平淡,眼角仍残存着淡淡的潮红,乌发披散着,呼吸不稳地一遍遍来来回回上上下下,以视线将她摩挲。 慕朝游终于忍无可忍,闭上眼,抓起他胳膊又咬了一口,“别看了。” 像被视-奸。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王道容轻哼了一声,这一声也骚媚入骨极了。 吓得慕朝游毛骨悚然地丢了他的胳膊。 “是不是咬疼了。” 王道容没有回答,眼睫半濡着泪,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良久。 他竟笑了。 眉眼略弯了弯,少年洒然一笑,很淡的一抹,几不可查,“不疼。” - 谢蘅一眨不眨地瞧着街角那一辆绣兰草纹的马车。 他亲眼看到王道容亲吻慕朝游,亲眼看到王道容将慕朝游抱上了马车。 车帘静静地垂落着。 他们在马车里做些什么? 谢蘅大脑一片混乱,心咚咚直跳,压根不敢多想。 可人的思维从来是不受人意志所控制的。 他自小便撞见过父亲与那些姬妾厮混。 女人云鬓散乱,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柔弱无骨地依偎在父亲怀里,像妖冶的蛇。 那时一种果子熟透了的靡靡的气息,他觉得恶心。 可如今,他却忍不住想,慕朝游也会这样吗? 那个灯下冷睨着他的女子,一双眼清冽如秋水。 也会露出那样的神色吗? 她与王道容也会这样吗? 他神思惘惘,四肢僵硬。 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中。 就连母亲袁夫人的冷嘲热讽也不顾了。 谢蘅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家里,将自己埋在被褥中,不知不觉就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慕朝游。 - 慕朝游被王道容笑得浑身上下都起了层鸡皮疙瘩,心底忍不住吐槽:死变态。 王道容倒是很餍足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待马车停靠在佛陀里之后,甚至主动将她抱下了车。 “今日辛苦朝游相伴,好好休息。” 若是在从前,慕朝游绝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与王道容如此亲密。 王道容将她送到门前,便主动同她辞别。 不知为何,望着夕阳下眉眼雍容端丽的少年,慕朝游动了动唇,心里竟生出一些不舍来。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王道容似有觉察,白嫩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不解:“朝游?” “没什么。”慕朝游飞快地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明天见。” 王道容静静看了她好几眼,忽然摘下鬓角那朵曾经滚落在他二人衣间的栀子。 他伸着细白的手指,将那朵栀子轻别在了她的发髻上,乌黑的发映着雪白的栀子,慕朝游不解地扶着栀子回望过去。 他这才好似心满意足,扶着她的鬓角咬着耳朵轻声说,“明天见。” 晚上,慕朝游找到一个破旧的陶瓶,装了些清水,将那朵栀子放了进去。 其实一天下来,栀子花雪白的花瓣被暑气烧卷了边,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但还是很香,香得热烈极了。 慕朝游洗过澡,披散着头发,闻着这满室的芬芳,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桌上的志怪小说。 经历过未来恐怖片洗礼的现代人,恐惧的阈值已经被拉得很高了,这些志怪小说,在慕朝游看来更多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而已。 她目光看着书,心思却忍不住停留在今日与王道容相处的那一幕幕上,少年眉眼清冷,狭长,扬起眼睫时那一抹艳光逼人的风姿。 她原本平稳的心跳又忍不住咚咚跳起来,脸颊也开始发烫。 慕朝游清楚地知道,王道容给她编织了一张柔情蜜意的大网,而她正在一点点陷进去。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或者说,自答应跟王道容交往起,她就有一种虚幻的,踩在云朵上的感觉一样。 难道是因为这场交往开始得太过仓促? 难道是因为她知道她与王道容之间不过是朝暮欢娱? 眼前这一切就好像一个镜中花,水中月,像一个易碎的梦境。 梦境越甜蜜,她却忍不住想象它破碎时的模样。 慕朝游想了半天,未果,决心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她低头拨弄着手上的铃兰手链,转而惦念起另一件事来。 一碗绿豆汤换一条手链,实在不够对等。 她也送王道容一样礼物。 但具体要送什么,心里实在没个头绪。 …… 直到过几日吴婶子和韩氏来她家里玩。 魏冲不开窍,慕朝游没那个方面的意思,韩氏也终于歇了将两人撮成一对的想法。 入了夏,建康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衣服根本穿不住。 两个女人趁暇搬了凳子一边给家里做夏衣,一边絮絮地交换着近来的八卦。 慕朝游跟着笨拙地穿针走线,忽然脑袋里灵光一现。 对啊,她可以自己缝条手帕香袋什么的。 做得不好看也没关系,心意到了就行,正巧身边就有现成的老师。 说干就干,主意既定,慕朝游立刻就征询两位专业人士的意见,“天气热了,婶子,我想给自己做个那种香包。” 她没说是送王道容的。 这让慕朝游不禁抿了抿唇,脸上有点发烧,“装点香料驱蚊什么的……婶子们会做这个吗?” 吴婶子和韩氏吃了一惊。 慕朝游的绣活有多烂,她们也是曾有所见识,“叹为观止”的,“你什么时候想起要学这个了?” 韩氏很欣慰:“好好好。我就说,女儿家哪里不能学这个呢?这日常磕磕绊绊的,自己提针就能缝补了,免得到时候还得去找裁缝!” “要是贴里的衣服破了,难不成还得托人?” 吴婶子高高兴兴附和说,“是这个道理。” 朝她招招手,“倒也不难,你坐过来点儿,来,婶子们教你。” 有了韩氏和吴婶子两个老师双双指点,慕朝游立刻就投入了艰苦的奋斗之中。 ……对于她这个平常不捻针不走线的现代人来说,确实是挺艰苦的。 王道容好香,她打算送个香囊,至于绣样,想了想还是绣个比较简单,他平常也常用的兰草吧。 就这几丛草也绣得慕朝游十分煎熬,就像有的人天生文理偏科,或者体育偏科一样,慕朝游想,她是实在没有绣花的天赋,小时候戳个十字绣都艰难。 她宁愿练一下午的剑,都没耐心绣一下午的花。 手指头戳了不知道多少下,最后绣出一丛活灵活现的蚯蚓,看得吴婶子和韩氏十分发愁,拽着那块破布翻来覆去的看。 “也算是有进步。”看着面前垂头丧气,大受打击的慕朝游,韩氏还是不太忍心,鼓励说,“再拆了绣一遍吧。” 好在,慕朝游是个越挫越勇的性格,越到中途越不可能半途而废,打不过的游戏宁愿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研究,抵死也不肯开修改器的。 这段时日王道容还是照常来找她,香囊的是慕朝游没跟他透露过一点,都是背地里瞒着他偷偷进行。 说出去的东西就不算惊喜了。 正巧店里这段时间是淡季,也有时间供她折腾。 经过王氏私家医生日日精心调养, 王道容眼睛上的伤也日渐痊愈。 慕朝游每天伸着手在他眼皮子底下晃。 王道容淡淡的,一把攥住她胳膊,“别闹。” 慕朝游叹了口气。 她是想赶在他眼睛大好的这一日, 亲手把香囊送给他。 又过了半旬, 王道容的眼睛终于好了个差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