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1 / 1)

王道容一直跪倒第二日,第二天一早王羡才递来消息让他不必再跪,回屋里关禁闭。 王道容起身的时候,双膝已经肿胀得几乎不能行,阿笪要扶他,被他拒了。王道容黑的瞳仁纹丝不动,没叫一声痛,也没叫任何人帮忙,硬生生自己一个人慢慢走下了楼,回到了院子里。 走出书楼时,王道容突然停下脚步了,环视了一圈,像在寻找什么。 阿笪问:“郎君?” 果不其然没有瞧见慕朝游的身影。 王道容收回视线:“无事。” 王道容昨天叫她等他,慕朝游权当作了耳旁风。她当然不可能听他的,更不可能等他到明日。 他自知是妄想,却忍不住残存一缕希望,天真愚蠢得令王道容自己都感到吃惊。人总是清醒地做糊涂事。 实际上昨夜慕朝游仅仅只等到了王羡出门,上前多关怀了一句。 若说多关心倒也不尽然,更近似于客套。慕朝游的心情也十分矛盾,一方面王道容被王羡责骂她乐见其成,恨不得鼓掌叫一百个好。另一方面,站在王羡的角度,他父子二人爆发这样激烈的,她始料未及的冲突,她难免有些许不安,但这不安十分淡泊,淡泊得让她自己吃惊。 背过王道容,王羡的神情显得有些疲倦,对上她的视线,他强打起精神来宽慰了她两句,便温言请她先回屋歇息去了。 这父子二人之间的矛盾远比慕朝游所了解的更为深远,她留在这里除了添乱也帮不上什么忙。慕朝游回到松云院,张悬月立刻便迎了上来。 慕朝游走后,她坐立不安,时不时就要走到窗边张望,尽管张悬月自己心里也清楚看不见什么东西。 她不在的时候,她有些懊悔。不知道自己今天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也不知日后慕朝游会不会叫她后悔。 见到慕朝游走回松云院,双眼清明,衣着整洁,张悬月心里一愣,松了口气的同时内心又有些失望了。 “你……郎主……?” 慕朝游装作没看到张悬月眼里的失望之色,但也没瞒她,将王道容突然出现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张悬月揪着扇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小郎也真是……” “罢了,今日恐怕累坏你了,你先回去好好歇息。今日你护主有功。”张悬月摆摆手,仍不忘勉励一句,“明日定好好嘉赏你。” 慕朝游道了声谢,退了下去,路过中庭时,见月色如水,松柏枝影摇动,倒映出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影。 她出了一会儿神,这才整理了情绪,回到屋里。刚推开门,屋内却忽然涌上来七八个女孩子将她包围了。 仓促间一张望,藕花、小蟹、阿秀几个竟然都在,女孩子们个个喜气洋洋,望着她的双眼闪着亮光,拥过来一起叫她名字:“阿酥!阿酥!” “盼星星盼月亮可将你盼回来啦!” 菱花赫然也在其中,目光闪烁,有些复杂地正冲她微笑。 慕朝游始料未及,吃了一惊,“你们——” 藕花走上前说:“阿酥!今夜多亏有你在!才不致让鬼物闯进咱们的院子里!” 另一个女孩子则直接捧了酒劝她,“难怪素日里郎主与小郎君看重你!阿酥,日后你平步青云,可不要忘了咱们这些微末时的旧人吶!” 慕朝游还来不及伤春悲秋,就糊里糊涂被欢喜的女孩子们簇拥着坐下灌了几杯酒。 能得张娘子与郎主同时重用,今夜有一人一剑独守松云院,松云院的下人中隐隐已经有了以她为首的趋势。今日来这儿的自然有真心感激的,却也少不了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辈。 就连院中洒扫的老媪也能嗅到这小小的松云院里就要变天了。 月光照彻几家欢喜几家愁。 步出澹楼之后,王羡匆匆洗了把脸,又少不得对还没歇下的众宾一番关怀问候,等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天近乎蒙蒙亮。 阿簟心疼主人,劝他好歹上榻眯一会儿。 王羡靠着凭几直摆手。 昨夜这么大的阵仗,他哪里睡得着!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跟慕朝游,王道容三个人之间的事。 王羡散着乌黑的长发,赤着雪白的脚,望着远处直发怔,清透的晨光照着他端丽的容颜,岁月不败美人,日光下的脸庞更如一块无暇的美玉。 昨日当着王道容的面他不得不摆出父亲的架子,杀杀他的威风。实际上,王羡内心痛苦得一颗心仿佛被撕成了两半。 父子两个人竟然为同一个娘子险些大打出手,这算什么事! 唉。 瞧了半天。王羡仿佛不堪忍受阳光刺目一般闭上眼,眉眼间流露出深深的疲倦。 凤奴是真的对慕娘子起意了?是年少慕少艾,一时好色,还是真的动了真情? 那慕朝游呢?慕朝游又如何看待凤奴的? 他们两个同辈的人,平日里应该聊得来,否则王道容也不致动心! 昨夜,慕朝游不拒绝的态度,王羡心里是有窃喜的,可得知王道容也瞧上她之后,他反倒不太确定了。王道容仿佛稳操胜券一般清亮如银的嗓音犹在他耳畔回响。 这小子善于玩弄人心,他昨夜的话像刀子一样还深深地扎在王羡的心底。 凤奴他毕竟年轻力强,生得貌美,是最漂亮,最青春勃勃的年纪,而他已经年过三旬,年华易老,容颜易逝,丧妻鳏居,还带一个妾和一个儿子—— 王羡想着想着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这是在做什么? 跟儿子暗中攀比,争风吃醋? 王羡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又成了惨白。 他回想起昨夜那个暴怒的自己。昨夜他教育王道容,到底是处于父亲的责任,还是自己的私心呢? 那不安、妒忌,阴暗的痛恨顿时让王羡陷入了莫大的恐惧。 在得知王道容也对慕朝游起意的那一剎,他竟然真切地妒忌、记恨了自己的儿子! 这叫他如何跟阿姊交代! 可若是叫他从此放弃? 王羡一张脸白生生的。他又觉得不甘。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债, 王羡太阳穴突突直跳,越想越头痛。 这事归根到底还是要看慕朝游的意思,他自己一人在这胡思乱想倒也没用。 心底安慰了自己一句, 王羡抬手按了按额角, 索性丢开手不再多想。 王羡想弄清楚慕朝游是怎么看待王道容的。 王道容也想弄清楚王羡与慕朝游之间的根由,到底是那老头一厢情愿, 还是慕朝游有意引诱,更想弄清楚他们之间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 他知道的, 她为了报复他从来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一手摧毁了她平静安宁的生活,她也要令他的生活四分五裂, 崩塌成一片废墟。他相信,如今的慕朝游能作出这样的事来。 他安静地坐在榻上, 裤脚高高地拉了上去,伸着两条白腻如雪的腿。朱槿正跪在地上, 将王道容的腿捧在怀里给他上药。 少年膝盖红肿得像两座小山丘, 朱槿看得心痛, 动作小心翼翼, 力求轻柔如羽, 再不给他造成多余的折磨来。 但王道容却纹丝不动, 仿佛不知痛一般,垂着眼睫,若有所思。 “伤筋动骨一百天,郎君这些时日勿要再多走动了。”朱槿苦口婆心地劝。 朱槿温柔小意,王道容心不在焉, 隔了半晌, 才想起淡淡“嗯”一声,也不知听清了没有。 翌日, 王道容就又上了澹楼。 怀疑就像是旷野里的一点火星,一旦有了这个苗头,就会愈演愈烈,就非把周围的一切烧尽不可。 素日里,王道容总会因夏困迟到,今日他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没惊动任何人,便抽出一卷书,往书橱后面一藏。 他默默捧着这一卷《南华经》,心思却难得不在纸面上,而是想到今日自己今日的所做作为。 上楼时,他的膝盖仍然肿胀难行, 一瘸一拐,费尽心思而来,就为了躲在书橱背面暗中窥伺。王道容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姿态的确不够雅观,可他并不在乎。 没多时,慕朝游便来了。 她来后,先接着日前没抄完的书继续抄了下去。 又隔了一会儿,王羡也来了。 王道容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暗中窥伺着这两人可曾有任何逾越之处。 王羡进门,慕朝游先是跟他打了个招呼。两人客气地寒暄了两句,便各自落座。 王道容微不可察地轻轻松了口气,扶着书卷的小指因为紧张不安已僵硬几近不能屈伸。 他指尖勾动了一下,整个人这才好像活泛了过来,那飘飘悠悠的魂魄又回到了体内。 王道容低头去看书卷上的字,那一列列文字冷不定地跳入他眼里,极为怪异扭曲,像陌生的蚯蚓。他怔了一下,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意识到陌生怪异的不是文字,而是他自己。 王道容强行展过一页,此时再细想自己方才的行径,越发觉得荒诞而不是滋味。 ……他怎么会作出这样的事来。 可跟踪就像是欲罢不能的毒药,但凡尝过一次,就会上瘾。 这一次,王道容确认了慕朝游与王羡之间尚算清白,他获得了连日以来难得的心安,可待到第二日,他又满腹疑窦来,总疑心他二人在他未曾注意到的角落暗通款曲。 他不动声色,悄然尾随。 有好几次,王道容感觉很不好,他觉得自己在自虐,是在饮鸩止渴。 他不禁回想起慕朝游那日嘲讽地问:“你在害怕什么?” 不。王道容冷冷阖上眼,在心底告诉自己。 他什么也不怕。 王道容知晓满腹疑窦的又何止他一人,王羡也在暗中窥伺他与慕朝游。 每当王羡的目光投注而来时,王道容也不吝在他面前装模作样,表现出与慕朝游的亲昵姿态。 父子二人的目光偶尔隔空相撞,眸光双双一闪,都平静地收回视线。 在粉饰太平方面,他们父子二人倒是一脉相承的如出一辙,但总有些暗浊的,污泥一般的东西悄然萌生、流淌。 几日之后,王羡忽然宣布要带着家里人去城北钟山避暑去。 建康的贵族如今时兴在那里修宅筑院,王家在那里也有一处别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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