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擦了下汗,苦笑道:“公子你瞅瞅我,我才惨呢,这鞋都废了几双了。” 苏泽延叹了口气,忧虑地望向泾水的方向。 “江河水盛,必然羡溢。崇如担忧的事,怕是避不了了。” 三月下旬,大雨数日,泾水泛涨,声如奔雷。 四月,多处河堤决口,倒灌良田,摧毁民房数以千计。泾水沿线无舍不漏,无墙不倾,流民啼号失所。 青荷县外,无处可去的百姓们冒着雨,拖家带口地往城中迁徙。 颜庭誉走在人群中,听见孩童的啼哭声,脚步越来越沉。 青荷县的府衙门户大开,一个荆钗妇人忙进忙出,正和几个衙役一起安置百姓。 颜庭誉看见她,唤了一声“瑛姐姐”。 妇人听见声音,吃惊地抬了一下眼,连忙走过来,把她拉到不起眼的角落。 “颜姑娘你……你没回京城啊?” 街头巷尾的屋檐下都挤着人,颜庭誉轻声说:“我想见见崔大人。” 庞瑛歉疚地说:“夫君他筹粮食和药材去了,一时回不来。是很急的事吗?” “我……”颜庭誉深吸了口气,“回京之后,我想去击登闻鼓。” 庞瑛握着她的手一下子攥紧了,她四下望了望,紧张地压低声问:“能成吗?你真的想好了?” 颜庭誉看着远处衣衫褴褛的百姓,神情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我很怕,怕此事不成,白费了你们这么多年的心血,还反过来牵累你们。” 朝堂之事,庞瑛也没有把握,她只能道:“要不这样,等夫君晚些时候回来,我们……” “瑛娘子,瑛娘子在吗!” 不远处忽然喧闹起来,一个满身是泥的青年挤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奔过来,带着哭腔呼喊。 “瑛娘子,出事了!” “我们的车马翻进了泥坑里,大人他……受了重伤,全是血,全是血啊!” 澧京的雨沥沥淅淅,下得人心烦意乱。 卫听澜粗暴地甩了下伞,顾不上乱溅的雨滴,大步闯进望贤茶楼,湿嗒嗒地就往楼上冲。 岳潭凝重地站在窗前,听见门被撞开的声音,转头望去。 卫听澜呼吸急促,合上门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岳潭手里捏着急报,说:“崔文勉的马车被人动了手脚。颜姑娘已经在返京路上,她要击登闻鼓。” “不行!”卫听澜疾步走近,“她无官职在身,击登闻鼓要挨廷杖,且不说她熬不熬得过去……一旦有人揭发她的女子身份,她便必死无疑!” 前世她能全身而退,因为那时朝堂已经改天换日,坐在皇位上的人是手握兵权的赵松玄。 可如今还是明安帝当政,裴党猖獗势大,欺君之罪岂是说免就能免的! “我知道。”岳潭沉沉叹气,“知韫已经亲自带人去了,只要她踏入京畿,我们会立刻将人拦下。” 卫听澜这才冷静了些许。 先把人稳住总是没错的,但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崔文勉出事只是个开端,害他的人必不会善罢甘休。颜庭誉、还有崔文勉的家眷,都有危险。 “危机也是契机。”岳潭又开了口,“此案是个可以撬动的缺口,但我们还缺发声之人。一人之声或许微弱,但天下人之声,却能撼动九霄。” 卫听澜盯着他没吭声。 岳潭说:“我想请白驹出面……” 卫听澜立刻打断:“你会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屋内沉寂了一会儿,岳潭低声说:“但此举若成,能救千万人。” 卫听澜攥紧了拳,眼中几乎带着怒意,他盯了岳潭几息,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岳潭追了两步,提声道:“即便你不允,登闻鼓一响,白驹必不会袖手旁观!还不如——”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摔门的重响。 窗外雨声潇潇,竹叶轻垂,笼着一团朦胧的雾。 天色已晚,祝予怀拨了拨屋内的炭火,被呛得咳了几声。 炭受潮了,他裹着薄毯,还是觉得有些冷。 门外有人踏过积水的声音,祝予怀以为是易鸣拿了狐裘回来,忙过去开门:“阿鸣……” 他看清了门外的人,话音一滞。 卫听澜站在阶下看着他,手里虽撑着伞,衣摆和鞋靴却也湿透了。 他这么站在雨中,活像一只走投无路的丧家犬。 “你怎么……”祝予怀回过神来,赶紧把他往屋里拉,“先进来烤火,我去给你拿干净衣裳。” 卫听澜被他拽了进去,在门口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泥脚印。他低头看了一眼,犹豫道:“我先擦擦再……” 祝予怀已经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到了炭盆边上。 他扯下薄毯往卫听澜身上一裹,又把巾帕、汤婆子一股脑地全塞给他,道:“桌上有姜汤。” 卫听澜勉强接稳这一大堆东西,腾出一只手来拉他:“我、我有事要和你……” “你头发怎么也湿了?”祝予怀回头看见他的发顶,皱眉把他束发的银扣一拆,捞起巾帕就往他脑袋上一顿猛搓。 卫听澜:“……” 这手法很狂放,好像在搓狗。 采莲 卫听澜想要回头,祝予怀又把他的脑袋转了回去:“别动。再急的事都得先擦干,不然会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