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各自的方式送别亡者。 这一天凄凄凉凉。 赵荣头戴斗笠,与五岳剑派的人站在一起。 嵩山大太保丁勉站在最前方。 “魔教杀我正道各派众多良善,此仇必报!” “此仇必报!” 天空响起一道闷雷,似在回应丁勉的怒吼。 雨下得更大,风吹得更急。 隔着雨幕,众江湖人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处理好尸首,少林武当与五岳各派人手皆未退走,大家聚在一起,正好商讨此战后续。 正道驻地内,四下派人把守。 武当派清虚道长,少林方海大师,嵩山三位太保,五岳各派掌门,众人不分座次,同席围坐。 丁勉、陆柏与费彬三人没有昨日的好脸色。 他们的目光不时看向岳不群与莫大。 白头仙翁卜沉昨夜来到庐州城与太保们会合,这才讲清楚三十铺发生的事。 韩天鹏,死了! 虽然卜沉分析是魔教高手所为,又说那些毒蜂是百药门手笔,但三位太保还是要将韩师弟之死算在两位掌门头上。 才给孙振达报仇,现在又来一个韩太保之仇。 岳不群与莫大这两只老狐狸,绝对与此事有关。 “岳师兄,莫师兄,我韩师弟死在三十铺,你们可知晓?” 费彬两撇鼠须飞动。 他似在询问,面上却带着阴沉之色。 岳不群道:“魔教一直如影随形,三十铺埋伏了大批魔教人手,韩师弟定是死在魔教手上。” “可惜可惜,”莫大哀叹一声,“若韩师弟早与我们会合,恐怕能逃过一劫。” 费彬与韩天鹏关系极好,又要追问。 陆柏见其他几位掌门各将目光扫来,便掐断了费彬的话,“费师弟,韩师弟的仇日后再找魔教清算!” 他将“清算”二字咬得极重,又道:“眼下还是说说逍遥津总坛后续。” “清虚道长,方海大师,二位可有高见?” 清虚道长摇头:“贫道要问过冲虚师兄。” 方海打了一个佛号,“老衲管不了此间事,由方证师兄做主。” 丁勉点头,顺势说道: “好,那便由左师兄与冲虚道长、方证大师详谈。” 他这样一说,等于是不经过五岳各派商议,就让左冷禅全然代表五岳各派,与少林武当站在了同一层面上。 在黑木崖大概率会报复的情况下,其余四岳纵然心中不满,也不敢破坏同盟关系。 若孤立出来被魔教针对,必定惨遭灭门。 丁勉扫了众人一眼,见没人反对,心中颇为得意。 方才攻掉庐州总坛,继续朝北打的话各家定会反对。 丁勉知道商议不出个什么结果,只是要让各家看清现状,明确态度,确定左盟主代表五岳与少林武当坐在一起,共抗魔教。 这面大旗在逍遥津挥了一下,此时真是好用至极。 未及亥时,各派大佬们便分开了。 三位太保起身将他们送走后,又坐了回去。 丁勉捂着伤口问:“可曾探到消息,左师兄是否在庐州?” “左师兄岂会在此,”陆柏提高嗓音,“定是有人伪装左师兄,骗了那魔教长老,其心可诛!” 费彬见丁勉点头,不由质疑:“两位师兄。” “这天底下有几人能在魔教长老眼皮底下装成左师兄?” “我费彬是大大的不信!” “若他有这份本领,恐怕早已名动江湖。” “魔教长老在逍遥津把事情办砸了,担心回黑木崖被问罪,这才编出荒唐理由。” 丁勉陆柏一听,也觉得有理。 可左师兄并不缺一个杀魔教长老的名头,如今被拿到黑木崖上当靶子,绝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那童百熊又大肆宣扬。 这下怕是人人都要知道五岳盟主练有一身寒冰真气了。 “罢了罢了,谁知那长老什么想法,”丁勉一脸晦气,“兴许是在左师兄手下吃了亏,这次找到机会故意放大仇恨。” “如今与少林武当联手,我们也不怕什么黑木崖。” “正是!” 清虚道长与方海大师联手,一道杀了玄武堂副堂主丛叔庠。 江湖人最喜欢热闹。 不消多少时日,正魔大战的消息便会传遍江湖。 魔教要找回面子,少林武当想躲在后面可就难了 翌日天明,雨稍小一些。 庐州大道上不少江湖人抬着门板行进,偶尔能听到门板上三两声哀嚎。 城北悦来客栈外,定闲师太做了个礼佛手势,她还想欠身鞠躬,却被宁中则一把扶住。 老师太脸上多有疲惫,却露出一丝笑容,“这次若非三位及时相助,贫尼此刻也会被埋在觉悟山下。” “言重了,”莫大先生笑道,“师太这样说,是不把我们几位同道当朋友了。” 岳掌门略带歉意:“也是我们来迟一步。” 定闲师太微微摇头,又道一声佛号。 老师太话不多,心却如明镜。 他们又互道几句守望相助的话,定闲师太便带着恒山弟子离开了。 晌午时分,莫大先生与天门道人坐在客栈内喝茶。 “贫道听说你那徒儿在觉悟山上杀了不少魔教贼人,大出风头。” “哪里哪里” 莫大先生靠在椅子上笑道,“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怎值得天门道兄挂怀呢。” 天门道人红着一张脸,这会儿听着莫大这话,倒也没在意他炫耀佳徒。 “和秉中、时元宏两位师弟正是被这些贼人围攻至死,闻听赵师侄大杀贼人,贫道心中畅快,只恨此际中了毒,没能多杀贼人报仇。” 天门道人本就是疾恶如仇的性格,一说到这些,他便火气极大。 莫大先生给他添了一点茶水。 两人聊着聊着,岳掌门与宁女侠也从客栈二楼下来。 与定闲师太一样,天门道人说了些感谢之语,也是来辞行的。 抛开对亡者的哀伤,大家相谈甚欢。 从五岳盟会到逍遥津,这一路走来, 衡山、泰山、恒山,华山四派,更加团结。 左冷禅的野心四派掌门皆知,眼下这唇亡齿寒的局面,各派只要有难,其余三派都不会不管。 当天下午,泰山派也离开庐州。 傍晚,庐州城北醉仙居二楼。 赵荣与令狐冲对坐一桌,身边是靠南的窗扇,挂着一大串红灯笼,旁边还有两幅诗词,是路过本地的文人墨客留下来的。 桌面摆着两条鲋鱼,一盘榆钱糕,一盘形如木耳的地衣菜。 还有两碗饭花子。 这是一种似蝴蝶状的花,采其花煮熟,和梁米作干饭,食之味甚香。 当然,也极适合下酒。 好酒好菜,又有好朋友请客对饮对话,令狐少侠本该一脸快意才是。 可是 当赵荣遵照约定讲起在阳城那晚为什么放跑‘魔教贼人’时,令狐冲的脸上多了许多不可置信之色。 这是师父师娘从未与他说过的。 左大师伯在他心中的印象不是太好,可有这般多的黑暗面他却万难想到! 令狐冲不是个笨人。 联系到离开嵩山后的种种,又想到五岳盟会时各派掌门与左冷禅的对话。 此时此刻 他才算真正体会那些话中的深层含义。 华山派的危机,何其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