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先生接过银子,想起方才说什么“借银子”,当下调侃一声:“公子的朋友真是阔绰。” “出门靠朋友嘛。” 赵荣笑了笑:“若知道先生画得这般好,我朋友一定更大方。” 文先生摇头,叹了一口气:“公子没出剑就已锋芒毕露,在下这画啊,还是粗浅了许多。” 他像是真的不满,又从竹笼中取出空白画轴,再画了一幅差不多的画。 但他没有给赵荣,自己收藏起来。 …… 时节如流,岁月不居。 有道是开尽菊花秋色老,落残桐叶雨声寒。 一场暮秋之雨下过后,随着乐平县城内梧桐叶一落,孟冬寒气顺北风漫灌,寒透了整个饶州府。 乐平在景德之南,青白瓷生意也是本地大宗。 路家便是当地青瓷行会中三大老号之一,不提家中培养的数十护卫,他们还与万年县的金钟门有姻亲关系。 这金钟门中不乏高手,门人全有硬功夫在身。 原本在饶州一带,也算有名。 路家的生意跟着安稳,黑白两道都会给面子。 可近来江湖局势波诡云谲,金钟门现在自己都罩不住,别说罩着亲家了。 路家家主路万言原本很慌。 但自从与龙泉铸剑山庄交好后,顺着这条线,他们总算寻到了一个大靠山。 路家宅院在城北,单檐悬山顶三开间大门正对着丁字街。 门口悬着大红灯笼,左右蹲着石狮子。 傍晚时分,一个员外打扮、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正站在门口,顺着丁字街西侧瞧去,微带焦急与兴奋之色。 他正是青瓷行会的副会长,路家主路万言。 旁边站着一位身材魁梧、肌肉隆起的汉子,他是金钟门的门主梅士炳。 周围还有万年县大潼商会、鄱阳城泗水帮的当家人。 在饶州府一地,他们各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此时,却全都站在门口等人。 整个饶州能让他们摆出这般姿态的,那都数不满五个指头。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些来长见识的年轻小辈,十来个人,有男有女。 面上多带着好奇之色。 “我爹没说,你们可知今日到底是谁要来?”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低声问道。 他身旁一位劲装打扮的女子摇头:“我爹也没说。” “想来是位极了不得的人物,”她看向门口那道最为魁梧的背影,脸上不由泛出惊异之色,“就连梅伯伯都在此等候。” 她一提这话,周围几人无不心中一颤。 要说生意人就罢了。 金钟门门主梅士炳内外兼修,这等高手在饶州,那面子当真不小。 此时 自他们收到飞鸽开始,这位梅门主已经在外站了半个多时辰。 这几位长辈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气闷,能感受到的唯有惊喜与急切。 可惜长辈们嘴巴极严,半分不透露。 这一次只怕等事了,才能打听到来人是谁。 他们被警告过很多遍,此时不敢去问,只能压着好奇心。 “驾!” “驾!” 众人浑身一震,丁字街西边传来催马声。 前有十骑开路,最快的两名黑衣骑手打马来到路家大宅前通禀,说人到了。 几位长辈立马回头叮嘱: “你们看着就行,莫要乱说话。” “是。” 路万言听小辈们老实应声,微微提起一口气。 在如今的江湖局势下,来人的身份实在超乎他们想象。 甚至当初在接到衡阳的传信时,几人都有一种不切实际之感。 毕竟 这位是拜山都难见到的,更别提请他上门了。 一架马车驶来,路家主、梅门主、泗水帮帮主与大潼商会会长一齐迎了上去。 车帘挑开。 夕阳残照,只见一气质非凡的青衣少年一步迈下。 四个上前相迎的人不知是不是被霞光刺了眼睛,只觉眼前一花,定睛一看,青衣人已从马车踏在地上。 金钟门的梅门主在四人中武功最高,心下骇然不已。 没看清,完全没看清。 若是他一剑刺来,我焉有命在? 这等江湖绝顶高人,当真是他生平仅见。 可细细一瞧那年轻至极的面孔,又觉五味杂陈。 神奇之人,却不可用常理揣测。 “少侠大驾光临,今日我路家真是蓬荜生辉!”路万言拱手笑叹一句。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客气话,其实是一点都没说错。 另外三人也跟着东道主一起问候见礼,赵荣拱手回礼。 “几位实在太客气。” “冒昧打搅,我心中着实不安。” “少侠哪里的话,快快请进,我路万言这次得了天大的面子,”他朝着门口一让,“府中已设宴,还请少侠过府挈阔。” “今日与少侠饮上一杯,武林同道若知,无不要羡煞了。” 梅门主笑了一声,又说声“请”。 另外两位同时再请。 四位当家人三请过府,乃是他们对江湖同道的最高规格。 赵荣也没什么好推辞的,很自然地领半步朝路府中去。 早在门口站定的青年后辈满心诧异,又快速收敛。 怎么回事? 来人非但不是什么白发老者,反而是个比他们年纪还小的青衣少年? 长辈们如今恭敬,他们自然不敢小看。 心中不断猜想少年的身份。 赵荣入了大院,这才发现路家准备之隆重。 不仅摆开席面,甚至还搭建戏台。 那戏台雕梁画栋,髹漆飞金,不是仓促间就能弄成的。 席面一开,诸多菜品一样接一样上。 酒是用首乌、灵芝等药材泡出来的麻姑酒,年份都在二十年往上。 路万言还借颜真卿的话介绍,说是“三杯可去病,久服能益寿”。 这边酒满,戏台上就响起了弋阳腔。 正所谓:弋阳声调太分明,去听吴音点拍轻,羊角小车上饶过,南门路向北门横。 虽说是当地名调,风韵独特。 但赵荣听得不是太懂。 哪知这仅是上半场,唱戏的伶人一走,立马上来数位曲艺大家。 莺转黄鹂,梅花三弄 明白了,这下他全听明白了。 酒菜吃得差不多,开始聊正事。 “那两个人还在乐平吗?” “在。” 路万言道:“就在北边城外五里处,那边原本有个破庙,现在被他们占了。” “但不止这两人。” “魔教饶州分舵就在景德,他们是从景德下来的,身边有分舵青旗人马。” “原本还有紫旗,不过他们前段时间去了萍乡,死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