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久了。谢逢周面朝墙壁默默地想。小结巴继续念:“有、有一个妇、妇人,特别、特别渴望拥、拥有一个丁、丁点儿大的孩子……”哦。拇指姑娘。“可是她不、不知道,如何、如何才能。”小结巴读到一半就累得咽咽口水,“实现,自己的,愿望。”这句读挺好。谢逢周无聊地在心里点评。万事开头难,读完两段,小结巴找到感觉,慢慢地不再打那么多磕绊。“拇指姑娘,就坐在,这片花瓣、花瓣做成的,船上,用两根,白色马……”她迟疑地停顿一下,书上没有标注拼音,小声道,“马bīng?”“zōng。”旁边床上传来个闷闷的声音,像把头埋在被子里发出的。岑稚以为他在说梦话,捏着童话书立刻噤声,小心地看着他。没听到回答,谢逢周在床上翻个身,从背对她变成正对她,望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一遍:“那个字念zōng。”岑稚连忙合上故事书:“对、对、对不起。”“为什么要道歉?”谢逢周不理解,“谁都有不认识的字啊。”“我。”岑稚不经常和人交流,发个音节就匆匆止住,伸手在两人中间比划一下,“吵、吵到,你了。”谢逢周哦了声:“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有睡着。”这是两个小孩住进同间病房后的第一次交流,好奇地互相打量。谢逢周觉得她长得很可爱,像明绛最喜欢的那个棉花做的布偶娃娃。瞳仁乌溜圆润,脸也圆而小。坐在玻璃窗格透进来的阳光里,头发长长软软地散落着。除开脸颊带点婴儿肥,全身上下看着没有二两肉。被他盯太久,岑稚很不自在,罕见地想要主动找个话题,顺便检验住院这两个星期的练习成果。“你,为什么,白天,睡觉?晚上,不会,睡、睡不着吗?”她如果不结巴,就只能断句。听的人需要有耐心。她开口的时候有些紧张,担心谢逢周不愿意跟她说话。但他似乎很好相处。“有没有可能。”他学她慢吞吞的语速,“我是因为晚上睡不着,所以才白天睡觉。”“啊?”她惊讶,“是,做噩梦,吗?”谢逢周没答。他不知道如何把这种情况告诉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结巴。虽然他看这个小结巴挺顺眼。他还真没看谁这么顺眼过。小结巴见他沉默,以为哪里说错话,有些局促地用指尖轻轻抠了一下故事书封皮,跟着安静片刻,找补:“我、我晚上,也会,做噩梦。”“如果,你,害怕。”她停下来歇了歇,继续道,“可以叫、叫醒我。”谢逢周没懂:“叫你干嘛?”“我……”她像是被问到了,卡壳半晌,讷讷地道,“给你,讲故事。”谢逢周:“……”谢谢你。但听你读完一篇天都亮了吧。他没把小结巴的话放心上,哄人的话他从小就听大人讲,听得多了。等到晚上真的失眠,他才知道,小结巴是认真的。“你想,听,哪篇?”岑稚揉揉困倦的眼睛,爬起来把灯打开,将童话书从枕头底下拿出来,顺着目录仔细地看,“小、小意达,的花,可以吗?”浓稠的黑暗把他包裹进窒息的真空中,那种压抑感还未完全褪去。眼皮上落着明亮光线,他抬手挡在眼前,胸腔在重石积压下艰难地跳动。他一点都不想搭理她。他将自己重新锁进保险柜里。过了许久,终于缓过劲,他把保险柜门推开,以为又剩他一个人。他转过头。小结巴跪坐在旁边的床上,抱着那本《安徒生童话》很担心地看着他。和他对上视线后,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如果,你不想,听这个。”“我,换成,美人鱼。”谢逢周没说话,瞧她一会儿,侧躺着朝向她,卷卷被子,带点鼻音道。“都可以。”小结巴肯定不会知道,他沉默的那一分钟里,毫无理由地任性地想。如果她当时也在外面就好了。同住几天院,想来探望的人被谢亭陆陆续续拦住,说不要打扰他养病。他肯见的只有谢亭和庄兰。连谢怀榆都不愿意见。他和小结巴慢慢熟悉起来,成为可以正常交流的病友,大多时候都是闭眼装睡,听她磕磕绊绊练普通话。小结巴好像没有亲人,她住那么久,来看她的只有她哥哥。说是哥哥,长得却一点也不像。但小结巴很喜欢他。当时谢逢周还不知道兄控这个词,他只觉得,每次她哥哥要来时,她的状态都和平时不一样,按捺着开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