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天色沉沉,沿街的店铺都陆陆续续提早关了门,光线明暗错落。 她使唤他:“你就不能帮我把头发弄开。” 他没动。 被她这样瞪了很久,他缓慢地抬起手,迟疑着,还是把她额前的头发拨到脸侧。很轻地,又别到耳后,不会再掉下来。 他的手放下来。她又要开口。 “温雪宁。” 他先一步,截断了她又要开始纠缠不休的话。 然后,问她:“年夜饭想吃什么?” 这把她给问住了,因为她没正经吃过年夜饭。 她的印象里从来没正儿八经过过年,她也因此不太喜欢过年,因为一到了过年就是忙的时候。 要打扫卫生,要买鸡买鸭灌香肠,她基本上都是从早到晚被使唤着做不完的活。 到了吃饭的时候,桌子坐不下了,只能端着碗坐在比边角里,连个肉都吃不到。 桌上没有她爱吃的菜,等亲戚们吃完,还要刷碗,这个时候偷偷吃一块饭桌上夹不到的肉,被看到了的话,还要骂一顿嘴馋和小偷。 家里的小堂弟在房间里玩着游戏机吼得震天响,她在厨房里切菜切到手臂酸痛,站在比她高不了多少的灶台前,细瘦营养不良的胳膊拽着鸡鸭鱼宰杀,还被骂弄得血到处都是。 大学后,她没有再回过家,每年过年都是在学校里度过,一开始还没有奖学金的时候,连零食都舍不得多买,食堂里吃一顿就回宿舍躺着看电视。 这几年渐渐有了钱,光是专利入股也有不少钱,但是孤独惯了,过不过年也没什么感觉,无非是比平时多点时间睡觉,跟普通假期没什么区别。 这样回想一通,好像第一次算得上是过年的,是高三在班主任家,第二次是大一那年,也是年三十的下午,陆辞来接她出去吃饭。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起过年的人,还是他。 她吸了吸鼻子,低下头说:“随便吧,吃什么都行。” 她不再喋喋不休地纠缠,两人之间就这样彻底安静了下去。 沉默一直到了他家,开门进去,他把她的行李箱搬进去。一路的风雪终于停了,家里的供暖温暖了很多。 已经快要到吃饭时间了,他喝口水就去厨房,把一些肉拿出来切好备上。 她走到他旁边,问他要不要帮忙。 他头也没抬,“没有多余的厨具,你想帮也帮不上。” “你在国外是怎么过年的?” “不过。” “睡觉吗?” “有工作就工作,没工作就睡觉。” “你一个人不会觉得太孤独吗?” “挺好的。” 她不说话了。 他低头把刚刚切好的葱花蒜料放好,把肉腌上,又去忙下一个菜,打开冰箱,在拿食材。 她吸了吸鼻子,说道:“可是我很想你。” 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听到不久后,冰箱门关上时那轻微的声音。 他转过身回来,她继续说道:“以后每年的过年都能和你一起过吗?” 他始终低着头忙碌,没有看她一眼,“只要你想,我可以腾出时间回来。” “你这次回来是为了陪我过年吗,还有别的事吗?” 他不回答。 “是因为我说我很想你吗?” 他切着菜,像是没有分心。 她又要开口时,他说道:“我们吃完饭坐下再说行不行。” “哦。” 等了一会儿,她试图欺负他:“那你给我亲一下,我就放过你。” 这回他一点都不上钩了,语调平淡,但是跟以前那个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一样,“你亲得到就亲。” “……” 她看了看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距。 行。 总有他好看的时候。 她回了客厅, 玩着手机打发时间,许多人给她发信息,大学几年研究生几年认识的人越来越多, 逢年过节的时候光是回复问候都能回上很久。 直到厨房的门开了,陆辞陆陆续续端着菜出来。 她立即放下手机去帮忙。 虽然只有两个人吃, 但是他做了很多菜, 而且是按照南方的口味。 他把电视打开, 热闹欢庆的过年气氛立即把冷清冲散了许多,外面的风雪低温被隔绝在外,窗外望去是万家灯火。 所有人团聚的夜晚, 他放下遥控器走到她身边。 餐桌不大,她依然是占便宜似的贴着他坐,他倒是没有像中午的时候那样浑身抗拒, 像是习惯了,但是仍然有点不自然的僵直。 他还煮了虾, 一只只剥好, 放到旁边空的碗里。 他几乎没怎么吃,她都要吃饱了, 他才开始慢慢动筷子, 然后跟她说:“只有一个浴室, 你等会儿先用吧, 我上午买了新的浴巾, 都放在里面。” 她坐着没动,“我陪你吃完。” “不用。” 她继续往他身边贴,他说道:“你再过来我要倒下去了。” “哦。” 她这才勉强停下。 下巴靠着他的胳膊, 很近的距离,可以看到他吞咽的时候滚动的喉结。 家里有暖气, 他只穿了一件毛衣,下颌到领口的脖子修长,从她的角度,还能看到领口里面的半截锁骨。他的喉结在滚动。 “陆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