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1 / 1)

这想必也在方柳预料之内。 别逢青眉头紧锁,提着药箱衣衫不整,大约是匆匆赶来军营。他上下打量闻行道一眼,片刻审视,缓缓道:“阿柳伤重。” 闻行道眸色沉沉,语气了然道:“好。” 人当是无事。 别逢青冷笑一声,他原本因能为阿柳分忧而喜悦,自以为只他知晓阿柳谋划,未曾想离开营帐前,阿柳嘱咐他告诉闻行道这四个字,只道一说对方便知。眼下,见闻行道果真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自然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抬脚朝外走去,边走边唤人去寻百年人参之类,急得众将士更为方军师忧心。 闻行道踏入帐中。 方柳躺在榻上,伤处用白布包扎,胸前晕染大片血迹,唇无血色气息微弱,往日昳丽的面容苍白,仿若破碎的瓷器。 习武之人,便是中箭,亦不该如此憔悴。 方柳缓缓睁开双眸:“适才便听见闻将军帐外踱步的声音了。常言道,慈不掌兵,今日将军做得很好,镇静追击敌军,不曾因外事外物心软而乱了心神。” 闻行道不言。 乱不乱心神,唯有自己知晓。 他启唇,说的则是另一番话:“别逢青用了药?” “怪方某太康健。”方柳弯眸,心情似是愉悦,尚有兴致与人玩笑道,“中箭流血半晌,把脉时仍是脉象平稳,无伤大雅,只好服用别神医的药以佯装虚弱,否则呼延勇生疑不入套,这出大戏可演不下去了。” 闻行道静了又静,才问:“伤处可痛。” 方柳转而瞧他一眼,似笑非笑:“闻将军与别神医应是能聊两句,竟都来问方某一介武夫这些问题,习武之人又何时少的了刀剑无眼?若说有何疏漏,当是北邦的弓箭手略逊于方某预料,当时方某该迎着致命处才是,未免如今还要用药。” 他云淡风轻,推着棋盘上的所有人向前走,其中亦包括他自己。 闻行道握拳:“你可曾想过,若出了差错又当如何?” “事有可为,杀身不顾。” 言语间,方柳脸色苍白虚弱,眼底却似有熠熠星辉。 “闻行道,那日我与你同行,离开萧然山庄从摇风县北上,经雁山镇、尚京城及至如今的新雍门关,自江湖武林至庙堂朝野,一路上筹谋算计许多,却未想过一定要活着回去。” 生死 闻言,闻行道凝视方柳,久久不语。 方柳缓缓坐起身。 闻行道阔步向前,欲伸手扶他。 方柳神色淡淡,摆手相拒:“多谢,不必。” 闻行道于塌前驻足。 二人之间,方柳坐靠着床榻,矮了站立之人一截。可他即便是仰着头,服药后的面容显出了虚弱的疲态,眼神亦是清朗,自有风骨。 天下第一剑客,似乎惯来应当是银鞍白马,飒沓如流星。 受伤也不外如是。 何况预料之中。 上回闻行道因其受伤而心忧,亦是其刻意为之,只那一次点到为止,受伤实则为假。然这一回,他却轻描淡写道,彼时自摇风县北上,便未曾想过一定要活着回去。 侠之大者,以身殉道。 不知为何,闻行道竟不觉意外。 两人相识至今,他已渐渐分辨不清,是方柳于他而言从来似苍松翠柏、含霜履雪,还是他因方柳之高而一往情深。 大概二者就有。 等闻行道醒过神来,方柳便是他心尖唯一的鹤,人世间的一缕清风。江湖庙堂风云变幻,愈风谲云诡,愈显其风骨。 于是,他只叙述般说道:“别逢青医你不成之事,不稍片刻便能传遍整个军营,此事已骗过军中奸细。呼延勇自视甚高,如今以为成功折了大周军的臂膀,又多年未在大周军手下吃过败仗,想必疏忽轻敌,不日该有所行动。 你我皆知,大周并非果真羸弱,军中亦有忠肝义胆之臣,九死未悔之士,只是少了明君、忠臣与良将。” 闻行道少有如此多话的时候。 然他并未停顿,垂眸眼神沉静道:“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大周皆占了,沙场之上虽刀剑无眼,以方庄主的武功,何来性命之忧。” 方柳不答,反夸赞了一句:“慈不掌兵,善不行商,闻将军今日做得很好。” 指的便是他中箭,闻行道并未回头,率兵追敌一事。 闻行道便又说:“何来性命之忧。” 难得固执。 “雍门关这一战意义深远,四公主大权在握不足一年,身处高位处处凶险。临行前,小顾大人曾转述今上一句话,道——‘君王死社稷,方爱卿尽管去做’。 立了死志之人,又何止区区一个方某。” 说罢,方柳敛眸,笑谈之间,自有风雨任平生的气魄。 “若我死在寻道的路上,千万不必将我埋葬,还写甚的墓志铭。须知他年莺州的烟雨,便是方某的碑文。” 远在尚京城之人,亦要帮着边关的将士们扫清障碍,人虽不在沙场之上,不意味着没有生死之忧。 譬如顾择龄,虽有三元及第的名头,乃是大周开国以来的第一位,无人不称赞一句文曲星下凡。可到底太过年轻,初入朝堂便卷入夺嫡之争,受右相重用,助四公主治国,成了朝廷中的红人,也成了旧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朝堂之上亦有刀光剑影,亦有杀人不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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