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沽口方向,辛庄,有何动静?洋鬼子的兵舰呢?”李焘向传令的提督亲卫问道。
“回大人,没有!”传令亲卫的回答来的很快很直接。
李焘揉揉太阳穴,他知道聂士成派人来传递战情的另外一个意思是:带着询问的意味试图调动砖瓦窑子这边的炮队甚至前沿两个营的步兵。
动,战役决心就要动!洋人对聂军的部署可以说是清楚的,有的是汉奸二鬼子给他们的“洋祖宗”通风报信,洋人的骑兵也时常出现在前沿各处搜集情报。李焘没有托大到相信昨夜的动静不为洋人知晓。
“请回禀军门,洋人此般猛攻小营门,实在是佯动,意图调动我军变更部署。嗯,这个兄弟……你来。”李焘说着,示意传令亲卫看地图。他不管这兄弟能不能听懂,只要能记住自己的话和动作,照样传达给聂军门就成!
“洋人在租界被我军封锁,日久粮弹两缺,无异于瓮中之鳖。因此,洋人的当务之急是打通与大沽口主力的联系,得到补给和援兵!请告知军门,主战场目前不会是天津城垣,而是这里,八里台的砖瓦窑子。”
“遵命!”那兵作礼后,快步走出窑洞,策马而去。
正午时分,太阳光从窑洞的顶端排烟口处投射进来时,砖瓦窑子对面的土路上还是没有多大动静。只有些洋人骑兵出现,远远地用望远镜观察武毅军阵地。武卫前军中路前营管带宋占标立即派出骑兵驱逐,洋人随即远遁,甚至连枪都不曾响过。
马蹄声由远而近,军门亲卫再次来向李焘传令。
“禀参议大人,聂军门亲自带卫队上了小营门。”
“兄弟,请回禀大人,‘统带众人与一己之勇岂可相提并论?’请大人保重,为全军保重,为咱中国保重。”李焘将前日聂士成训斥姚良才的话照搬出来,说完就挥挥手让亲卫离去。
洋鬼子依然没有向砖瓦窑子发动进攻的迹象,倒是城里打得热火朝天,进入白热化的状态。这从聂士成亲到小营门坐镇就可以看出。况且,北边的枪声炮声一刻不停地传来,时刻考验着李焘的毅力,煎熬着他的意志和判断。
纵然二柱子安排了比较舒适的所在,李焘也是辗转反侧,难以按照黄医生的要求“多多躺着静养”,此时,静养个屁啊!?
七月十日就在传令与回令之间度过。眼见得城里的枪炮声在夜幕低垂后稀疏下去了,半夜里却又象吃了兴奋剂一般突然爆响起来,不久,又有马儿从北边快速驰来。
姚良才低头进了窑膛子,随手揭下帽子,有些不满意地看着“悠闲”的李焘,也不理会他的作礼就道:“光翰兄,今夜,军门大人亲带卫队上去了,左右拦阻不得!军门临行前告制台大人道‘士成在一日,天津有一日,天津如失守,士成不见大帅。’听听,听听小营门的枪声!”
姚良才的话意,李焘完全能够理会。城里吃紧啊!没有大炮的支援,聂士成面临的情势是难以想象的危急,前军左路和武卫军马玉昆部、拳民诸部正在遭遇巨大的伤亡!姚良才此来,是绕开聂士成来要援兵了,眼光就钉在七五大炮和两营步兵上!
李焘的鼻腔猛地发热发酸,聂士成还是轻身上了火线,却至今不曾向自己下令调兵!士为知己者死!此时,李焘真有一种提着自己的莫辛步枪杀到小营门的冲动,真有一种应承姚良才的责备调动炮队赶往城内的冲动。可是,不能啊,不能啊!
历史上,就因为聂军在砖瓦窑子的一营前哨步兵被调动,从而引发了令聂军措不及手的八里台大战,牺牲了聂军门,葬送了武毅军!因此,此地的步兵炮兵,一枪一炮一人都不能动!就算此时的姚良才拔枪毙了自己,调动的命令也不能从李焘的嘴里下达!
虚汗又出现在李焘的额头上,看着姚良才殷殷的、带着责备和期待的目光,他颇有些无地自容之感,只能尴尬地整整嗓子道:“协台大人,此地至为重要,关乎全局,不能动,不能动啊!”
神色是带着歉意的,语气却是坚决的。
“开炮,开炮啊!开炮支援总成了吧?我的光翰兄!”姚良才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却不敢挨近李焘的身体,昨夜的情形可把他吓了一跳的。
“不能开炮,洋鬼子正等着我们暴露炮位呢!从此,他们可以准确判断出我们的意图!”李焘还是摇头拒绝。
姚良才闷了半晌,狠狠地点点头,突然笑道:“好!好啊,我等着!明日洋鬼子不攻砖瓦窑子,你,光翰兄……就算是恩相大人来了,我也不认!”
话音未落,又有两匹快马驰来,在步兵哨位的询问声中,两名军门亲卫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架了姚良才就走。
热泪,止不住地从李焘的眼眶中滚滚流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