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仲良被一发重机枪子弹洞穿了胸膛,在他身边倒下了三十多名弟兄。随着心脏的骤停和鲜血的大量流失。生命快速地脱离这位团长的身体,只有意识还在快速地模糊中存在。天,是紫地;云,是红的;风,呼啸着吹来吹去,那是炮弹爆炸时的气流。
如此而已,一个延续了二十九年的生命历程在这里画上了并不完美的句号。尽管有鲜艳的晚霞在映照,又殷红的鲜血在衬托。鲁仲良在意识中最后的时刻里,还是明白到一个事实——自己战败了!
山坳地南面,丁一带着警卫连再次退回了原地。他手中孱弱的兵力和火力不足以撕开俄军的防线!而山坳北方自家兄弟们的呐喊声也越来越遥远,越来越微弱,显然,策应突击也告失败!
这仗打得糊涂,输得窝囊!听听战场的枪炮声就知道,此时整个二团不多的力量分散在两处,无法形成对一个突击重点方向的强大合力,自然。想要突出优势俄军的包围圈,无异于天方夜谭!这不是勇气和求生的欲望说了算,而是实力,是人和武器的绝对数量和训练水平!
“参谋官,马统领上来了!”
丁一回头一看,一群青色地身影正在快速接近。显然。马龙潭将卫兵的阻扰解决了,带着一营去而复返了!也就是说,一纵队将全部的家当一点不剩地压到了这个战场上。
“唉!何必呢!?”丁一暗自叹息,在他看来,马龙潭此时应该做的是确保桦树甸子,为二纵队的后期作战打一个基础,同时也为一纵队保留一些骨血。
马龙潭小跑着经过丁一身边,侧面苦笑了一下就抢步上前。大声喝道:“跟我上,能动弹的统统跟我上!”
丁一脑袋一热,猛地从地上弹身而起,正要举步跑向马龙潭。却被几双手同时拉住,摁翻在地。他回头一看,是马龙潭地卫兵,就是这几个兄弟曾经执行自己的命令架走了马龙潭!如今,报应来了!
“马三哥!”丁一拼尽力气朝马龙潭喊了一声。
马龙潭回头看到丁一,很勉强地笑了笑,立即又挥舞着手中的左轮向山坳一指,带着部队迎着密集的枪声猛冲而去。
丁一挣扎了几下没挣脱,乃转身骂道:“滚你娘的蛋,有卵子的放开老子,跟老子一起冲!”
几名卫兵呆了呆,不知道如何是好。
“兄弟们在拼命,全纵队都快拼光了,你们几个看着老子做啥?还不给老子上去杀老毛子!?滚,上去!要不老子毙了你们!”丁一上身不能动,只能跳着脚扭曲着脸干吼干叫。
“冲啊!”一名卫兵脸红筋涨地冲了出去,接着其他三人也次第提枪跟了上去。丁一获得自由,从地上捡起一支步枪,也不看枪膛里有无子弹,直接上了刺刀就冲向敌军。
俄军刚刚打退了警卫连的进攻,此时遭遇兵力更强的一营整体集群突击,顿时有些吃不住劲儿。几轮排枪过后,白刃战在黄昏地霞光中展开,未等俄军其他方向的援军到来,马龙潭就带着一营冲破俄军防线,与闻声配合的熊成所部会合。
夜色逐渐笼罩松花江,江边的枪声也渐渐零落,最终归于平静。
黑黝黝地林海,黑黝黝的山头,黑黝黝的战场,一切都是黑色的,包括游击军第一纵队官兵们的心情。
马龙潭巡视过阵地,将丁一拉到一个无人处道:“一官,凌晨时分你带兄弟们突围吧,向西老爷岭主峰突击。能整体突出最好,实在不行就分散突围后游击牵制俄军与老爷岭,为二纵队争取一点时间。我相信你能办好这事儿!”
丁一犹豫了片刻,沉声问道:“你呢?三哥,还是你带队伍突围,我掩护!”
“哼……我马龙潭哪里还有脸面去见司令,去见大帅啊?三千兄弟战损大半……”马龙潭哽咽了一阵,勉力提起精神稳定了情绪才继续道:“一官,你三哥最后一次叫你这个绰号了,反正我是不打算活着回去丢人,一千八百多兄弟血洒松花江,是马龙潭失职,马龙潭无能造成的!早听你的话,唉!不说了,不说了!一官,你别跟……”
“腾溪兄!三哥!”丁一抓着马龙潭的胳膊摇晃着道:“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一纵队是败了,可是直属纵队还在老爷岭北麓向吉林城进军,三纵队还在棒槌岭固守,四纵队也完好无损!再说了,二纵队很快就能到达!”
“会吗?我看他们是给老毛子或者民团绊住了!一官,这次你就别跟三哥争了,算三哥求你了!”马龙潭死志已决,竟然说着话就向丁一跪倒。
丁一赶忙双手使劲拉起马龙潭,连声道:“好,好,我突击,你掩护,就这么办!三哥,您可千万别让兄弟下不来台啊!”
马龙潭点点头,绷直了膝盖嘿嘿笑道:“兄弟,记得三哥家在山东德州庆云中马村,老母在堂,你就多费心了。”
“嗯!”丁一郑重地点着头,右手却悄悄放开了马龙潭的胳膊,摸到腰间的勃朗宁左轮,拇指卡在撞锤和底火之间,面色不改地承诺道:“三哥的老娘就是丁一的亲娘!”
马龙潭转向南方,看着黑夜中遥远不知几许的老家山东,长叹道:“娘啊,儿走了,儿去阴曹地府赎罪,去给兄弟们铺路搭桥!唉……”
脑后风声突起,就算马龙潭练过把式身手了得,也在心神激荡的此时无法反应过来,竟然被丁一狠狠地用手枪木柄砸在后脑,软软地倒进丁一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