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佩纶正色道:“老大人等着你这盛京将军给刘、张二督表示态度。老大人说——人情呐,还是留给年轻人去做,今后李焘办事儿,少不得与刘张袁三人通气说话,这次就是联通二督地机会。”
李焘能够感受到李鸿章不遗余力地栽培,也能理解老大人如此安排地深意。
朝廷在宣称新政以来。一直是雷声大雨点小,众人都存了看辽西的心思,让李焘在辽西的洋务新政处于背水一战的境地。而刘坤一和张之洞却不同,他们在南方东南互保的条款失去效力之后,立即联省会奏新政变法,此时已见成熟,才生出江楚三折来。
对李焘来说,这个事儿得分三面来看。
一是汉族开明官僚已经认识到变法新政的必要性。并积极地在朝廷作态的基础上。想把慈禧太后地一句空话变成现实,却同时阻扰中央集权,保障地方相对独立性。
二是汉族官员们已经认识到联结起来对朝廷的绝对压力。这与昨天夜里李焘和袁世凯的联结动机一般无二。这势必在朝廷借新政收权于满臣的思想下,形成最为尖锐的满汉矛盾!
三是地方独立性在凸显,如果李焘只是想割据地方的话,当然会成为其中一员,大力鼓吹之。可是李是谋求一个统一的政权交替,追求一个完整的、新生地中国,那么他地利益又会跟地方督抚们的利益产生矛盾。
思虑半晌,皱着眉头的李焘喃喃道:“南方,咱们得派出有力地代表才是。我不争直隶总督,在刘张二督眼里分量未免轻了一些,东三省总督之事还无法定论,那,袁世凯左迁后的山东巡抚一职,定要争得!嗯,先去贤良寺!”
“不急!”张佩纶阻止道:“还是先去向令尊令堂跪拜请罪谢恩吧,你不知道为人父母的心境,也不知道你连月不与家中通信,已被有些人借为话柄,几乎弹劾于你!”
李焘默然无语,此时“忠孝难两全”的托词是说不通的。实际上,对这个世界两位素未谋面的父母,他实在没有一丁点的感情,也当然不会在戎马倥偬之际想起发电报写信之类的事儿。纵然有人提醒,转过头一理事儿,又全然忘在脑后……
满清朝廷借重李焘收复奉天,进入谋求匡复东北,对他的待遇当然也隆重的没话说,放权与他、升官飞快只是其中之一,这前身是端郡王府的盛京将军官邸可算是京城里人人皆知的“皇恩浩荡”了。
一品规制放大到郡王规制,算是破格之极,与李焘破格就任盛京将军一般无二。
门口,一名从直隶总督府调任的戈什哈见到蓝色人潮涌来,连礼节都不顾了,转身就往大门里跑,边跑边喊:“盛京将军回府啦!恭喜老太爷、老夫人,盛京将军李大帅回府啦!”
早已等候的阖府上下百余主仆顿时兴奋起来,门口噼里啪啦响起欢畅的鞭炮声,张灯结彩的府内,几个丫鬟婆子扶持着年纪并不算老的李胡氏,小商人出身的李汝栋则早一步站在大门口,引颈看着马车远远行来,看着那些龙精虎猛的蓝衣军兵们列队街道两边,自豪感这东西一下子就升腾起来,冲得他脑门一阵阵的发热,思维也一阵阵的模糊。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说来,李焘并非出身纨绔,而是标准的小商人家庭,甚至连李泽请也没读过多少圣贤书,十足的是这个国家体制下的二等人。要不是恰好跟李鸿章沾点亲戚关系的话,李焘能否就读北洋武备还是问题!
当了太爷的李汝栋并非颐指气使的那种人,相反地,他总觉得自己目前身处的荣华富贵并不真实,以前自己笑脸相对的那些戈什哈、那些豪门的下人,如今的他也是笑呵呵地对应着,一如对他的顾主一般。
只有今天,在见到自己儿子的威势后,“老子是太爷了”的概念才分外的真实,他的胸膛才挺得分外的高,他的眼眶才为此流出幸福的泪水!
朦胧中,一个似曾相识的高大蓝衣青年站到他的面前,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平民化的“爹”。四十六岁的李泽请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心目中,身为一品大员的儿子应该穿着蟒袍补服,戴着鲜红的顶子,拖着两根孔雀毛啊!哪里能跟小兵们一般打扮呢?
“颂德,颂德兄,老爷子!您儿子叫您呐!”张佩纶不得不代有些尴尬的李焘出声,提醒显然昏了头的李汝栋。
“进屋,进屋说话,快进屋。”
反应过来的李汝栋也不管什么官服问题了,反正儿子在面前是真!这小商人,连“进府”都不会说,也不记得招呼跟自己一个班辈的张佩纶,在一众人等的赞叹声和祝福声中,乐呵呵地拉着儿子的手就跨进高高的门槛。
二门处,才是女人见亲人的地方,不管她是盛京将军的亲娘还是一般读书人家的主妇,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