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焘要怒,裕德暂且绝了挑动湘、淮关系的心思,笑道:“裕德协办大学士务。唯恐委派人员不力误了大事,此番乃是向
心问道呐,决无他意。”
王之春乃是湘系中人,却跟从过李鸿章,又算得是淮系。如今在安徽巡抚位置上正合适,须知安徽乃是淮系老巢,又属两江总督辖区,朝廷之所以用王之春巡抚安徽,乃是湘淮两系利益协调地结果。裕德这个协办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提议要调这个利害位置上的王之春去广西。要说没有挑动湘淮关系的心思,恐怕只有傻子才会相信!
李焘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摆出揶揄地神情不说话。
裕德正色道:“王抚台军事阅历丰富,二十六年剿四川余栋臣乱。前年剿自立军乱,又有与法人沟通之经历,兼且行事果决,实勘大任呐!”
“朝廷莫非要借助法人之力?!”李焘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竖起眉头直视裕德。
裕德却不着恼,无可奈何地叹息道:“匪患扰及法人在两广、云贵的利益,更有前日戕法兵官之事,乃至于法人屡次照会外务部。要求朝廷力办匪患征剿之事。然如今南方各省军兵难以调动,征剿事权难以统一,朝廷征调兵员、粮饷异常艰难。如何尽快平息匪患?!不如……”
“不如投法人之所好。请法人借款出兵?!”李焘收敛了怒色。甚至挤出了一点点笑脸,可以语气中的愤懑之意却无法遮掩得住。
不过他也清楚。满清朝廷在拨支了直隶诸军整备和武卫三军重建地经费后,确实处于府库空虚地境地,只得依靠南方督抚们出钱出力征剿义军,然而利益所致,南方湘系正借助新政拼命扩张实力,哪里肯在广西投入兵员粮饷呢?而淮系则在李焘地左右下倾力支持关外,兼之各有小心思,也不愿意在广西徒耗力气。这么一来,广西各民族民众组成的义军才得以快速壮大,以至于形成今日几乎难以收拾地局面。
裕德见李焘如此,乃转换了话题,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之后,送客了事。李一走,裕德就直奔中南海。
广西“闹匪”一事,将李焘与朝廷、与南方刚刚达成地微妙的默契与所谓的平衡打破。很显然的,随着这次不太融洽地谈话之后,无论李是否提出人选,新的权力争斗都将在广西巡抚一职的人选问题上再度掀起波澜。这给李提出了问题:是否趁机插足南方?
眼看着广西义军在朝廷和法国人的联手镇压下失败?不!
眼看着湘系在镇压义军地过程中壮大实力,成为越加强大的地方割据势力集团?最后成为新中国统一军政的障碍?不!
那么,这一次无论是插手广西巡抚还是继任安徽巡抚地人选问题,势必会造成对湘系势力地策略改变!
李焘带着满肚子地心思回府后,一头扎进书房,盯着“大清全图”发呆,脑子里却在计较着自己的实力、朝廷地实力、湘系的实力、法国人的态度以及国际关系诸般因素……
“金树炳!请少川先生来!”
随着金树炳的应是声和小跑离开的脚步声,李焘抓起桌上的笔,在地图上的江宁标注上画了一个圆圈。等到唐绍仪应召赶来时,看到的是一个胸有成竹的,笑眯眯的盛京将军。
大略说过会见裕德之事后,李焘道:“少川先生,您看这事……”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唐绍仪已经瞥见了李焘在地图上做的手脚,这话说的是斩钉截铁,又见李焘脸上的笑意更甚,乃跟着微笑道:“朝廷要派王之春去广西就随他去,谁来继任安徽巡抚,我们也不表示任何态度,不过,前日里朝廷裁撤了漕运总督,改置江北巡抚,这个位子总该轮到咱们来坐了吧?朝廷也好,湘系也罢,他们要动兵剿匪,就需要盛京方面在军学、军械、部队整编上的帮助。如果他们剿匪失败,不就是与大帅在关外的节节胜利相互映照了?所以,他们必定有求于大帅,大帅趁此机会安排骨干军官南下倒是其次,顺利地拿到江北巡抚一职才是关要!再则,刘督七十有二矣,屡以体疾奏请开缺,虽有要挟朝廷之意,却也奏有实据,绍仪在南方就听闻老制台身体着实不堪了。淮系在拿到江北之后,染指两江就是顺理成章之事!届时,张督在军事上承情于大帅,朝廷也不好再逼迫大帅让步,那周抚台以山东巡抚兼署江北之位高升两江,岂不是十拿九稳了?”
广西的浑水不去趟,淮系老家的安徽巡抚不去争,退而求其次却为日后竞争两江埋下伏笔,实在划算之极!
李焘故意道:“只怕朝廷在有意收拢关、盐、铁路大权之时,江北巡抚之职不好拿啊!”
唐绍仪一脸轻松地道:“署理而已。您承认朝廷设立江北巡抚就是承认朝廷今后收拢关、盐大权,朝廷诸公掂量得出轻重。”
眼看着唐绍仪的想法跟自己一般无二,李焘放心地出了一口长气,“少川先生,请您拟个电报,分发两江和湖广,申明我们在广西、安徽人事上的态度。不过,既然江北巡抚一职分外重要,那署理岂不是有些不划算,少川先生,您准备着赴徐州就任吧!”
唐绍仪略微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就释然笑道:“正好,列强的态度已经明朗,关外的局面亦已在大帅掌握之中,绍仪就为大帅看住江北。”
当下,唐绍仪拟了电报拍发出去。夜间,江宁回电,刘坤一表示将力举唐绍仪为江北巡抚、王之春为广西巡抚。眼看着要掀起的波澜,就在淮系和湘系的默契协调下消弭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