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忍住低声骂了句,席冲浑身鸡皮疙瘩都被激出来了,感觉在山里都没这么冷。他忍着哆嗦搓了搓头发,又把耳朵脖子洗了一遍,直到快冻死了才跺着脚关了水。掀起衣服随便擦了擦,走出洗手间,迎面的冷风又让席冲头皮一紧,骨头缝都钻满了寒气。他裹紧衣服,顺着出站的人流,走出了火车站。按着记忆,席冲找到游阳小叔家楼下。他蹲在花坛前,双手揣在兜里,等着游阳现身。可从白天等到黑夜,连游阳的影子都没见到。他正纳闷,就看到一辆车开过来,车灯刺眼,耀得席冲眯起眼。他皱着眉,看到一大家子从车上下来,副驾驶的小子吵吵闹闹,手里抱着一个大玩具盒。游阳是最后下车的,手里空空,乖巧跟在他们后面,拖沓着脚步往楼里走。进楼前,游阳似乎感受到什么,回头朝席冲的方向看了眼,随即愣住了。席冲没动,蹲在地上和他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对视。但很快,游阳就收回视线,转身进了楼。席冲想游阳应该不认他了。这也正常,游阳现在过得还不错,不想继续和他扯上关系也能理解。他看起来很适应新家,也不需要再被保护了。席冲站起身,活了下僵硬的双腿,想自己的去处。要先找个地方睡觉,明天天亮就去找工。他现在长高了些,说十六岁没人会怀疑,找个打杂后厨之类的工作应该没问题。他不能再捡垃圾了,没前途,也没多少钱。这么想着,席冲转过身,快要走远的时候还是回了头。天色阴暗,小区内树影摇曳,暗黄的路灯光影斑驳落在地面上,阻挡了视线。但席冲还是看到黑漆漆的楼道探出一颗脑袋,似乎是注意到远处的视线,脑袋倏地又缩回去。席冲站在原地没动,过了几秒,脑袋又试试探探地钻出来。一阵夜风吹过,伴随着刺骨的寒意,席冲迈腿朝单元楼走过去。从黑暗中揪出游阳,他跺了下脚,声控灯亮起,在灯光下他歪头打量着游阳。寒假还未结束,游阳身上却穿着校服,面料洗得发白,边缘甚至脱了线。此时他正瞪着一双黑亮的圆眼睛,直冲冲看向席冲。小屁孩长得一点没变,人也没变。席冲伸手比划了一下:“你怎么还这么矮?”游阳没说话,也没有表情变化,只是抿了下嘴。“怎么了?”席冲看他。“你……”游阳刚张口就又紧紧闭上了,因为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连他自己也没料到。他匆忙低下头,可泪珠还是成串的往下掉落,似乎是管理泪腺的程序出了错,眼泪才会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声控灯灭了。楼道里恢复漆黑,没有光亮,将瘦小的游阳淹没在幽暗中。席冲跺了下脚,灯亮了。游阳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急得恨不得揍自己一顿。最后他放弃了,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气鼓鼓地看着席冲,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没等席冲回答,他就抬手用力地抹了把眼睛,眼角都擦红了,依旧没掩饰住长久积累的满腔委屈,瘪了下嘴就要哭。席冲抓住游阳的手腕,让他不再蹂躏式的擦眼泪,这样下去明天眼睛肯定肿成大核桃。他看着游阳的脸,放低了声音:“我去北京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可是,”游阳的眼泪还是一直流,就好像席冲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受了十分巨大的委屈,“说好了只去半个月的,你怎么去这么久啊?”他认定了席冲肯定是把他忘了,再一次执着地问:“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没忘,”席冲顿了下,“我回了趟家。”游阳眨了下眼睛,眨出来一串泪珠,挂在睫毛上。他吸了吸鼻子,不相信地去看席冲的脸,怀疑席冲在哄骗自己。可看着看着,他就忘了流泪,因为席冲瘦了好多,也高了,额头上还多了一道伤疤。“你和人打架了啊?”他忍不住问,声音还带着未消的哭腔。“嗯。”席冲松开手,没详说,问游阳:“你挨欺负了?”游阳抿着嘴摇头。“那哭什么?”游阳眼睛还是红红的,但已经没有眼泪了,只剩一些未干的泪痕。“别哭了,”席冲说,“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揍他。”他觉得自己现在打架厉害了不少,在北京和流浪汉抢食物锻炼出来的。游阳鼓了下脸,但看着席冲的脸,还是没忍住踮起脚,小心去摸他额头的疤:“这里也是被打的吗?”席冲下意识抬手,没碰到疤,倒是碰到游阳的手。他顺势攥住,放在手心捏了捏。“摔了。”他不在意地说。游阳任他抓着手,心情十分复杂,比数学考试最后一道大题要复杂千百遍。这段时间当然有人欺负他,冯兵脑子不正常,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盯着他,堵了他好几次,亏他跑得快才没挨打。但也有那么一两次倒霉,被冯兵逮到了。他本来想等席冲回来跟他告状的,可真见了席冲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席冲看起来很邋遢,很像他口中的流浪汉。他一定受了很多苦,瘦这么多,是不是连饭都没吃过几口啊。“啊。”游阳忽然抬起头。席冲看他:“怎么了?”“我有东西给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