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画面里紧闭的双眼,接着视线自发地转向了下一张照片、下一面插页。 从红通皱巴到白皙漂亮,哭的笑的睡着的,会翻身会抬头、会爬会坐、会站会走,打针的时候瘪着嘴忍眼泪,玩雪的时候笑到眼睛都看不见…… 静态的图像,殷燃却能在脑海里,完整构建出灯灯不断成长的这两年。 不难想象,顾泽杬付出了多少精力,才能将灯灯健康快乐地带大。 他看着顾泽杬陪着头戴生日帽的灯灯一起吹生日蜡烛,照片里的人欢声笑语,照片外的人却渐渐眼眶发涩。 殷燃不动声色地闭了闭眼,合上相册,拿过文件夹。 这次他心里有所准备,里面一定又是与灯灯有关的事物。 但即便如此,当他翻开文件夹后,却又一度措手不及,瞳孔猛然收缩。 一张彩超报告单。 ——顾泽杬将当初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完整地留下了。 顾泽杬没有注意到殷燃压下的异状,笑眯眯道:“看看灯灯出生前的样子。特别神奇,五官手脚一点点长出来,能看到一个生命逐渐诞生的过程。” 殷燃“嗯”了一声,短促音低,掩盖他已经哽住的喉咙。 他一页一页缓慢而安静地翻阅着,目不转睛,从图片到文字,把所有细节一一扫过。 就如顾泽杬所说,在这些影像记录下,一个生命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长成,神奇又令人感慨。 殷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想自己应该很感动,可胸口却堵着说不出的憋闷。 他问顾泽杬:“你的呢?” 在殷燃浏览的同时,顾泽杬也跟着把检查单再次看了一遍。他不自觉记起那段日子,虽然现在想来好像有一点孤单,但当时的他确实挺轻松愉悦的,也充满了期待。 回想着过去,顾泽杬没听出来殷燃声音中些微的颤抖,一边又往回翻了翻文件夹,一边随口反问:“我的什么?” “你的身体检查报……告。” 殷燃的尾音再也压抑不住哽咽。 这下顾泽杬终于听清楚了。 他捏着页角的手指停了下来,讶然地抬起头,就看见殷燃眼眶通红。 脆弱、懊恼甚至有几分痛苦,顾泽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殷燃,心乱了乱,来不及细思,匆忙捧住殷燃的脸:“眼睛怎么这么红啊?我身体一直很好,那些报告没必要留着。可能还在h城,也可能早就扔掉了吧。” 这番话却让殷燃眼中的绯色愈深。 脑海里刚闪过些什么,顾泽杬就被殷燃抱进了怀里,用劲得仿佛要将他融入骨血中。 “我……”殷燃同样无法再控制语调,颤抖不止,“为什么我不在你的身边?” 果然…… 顾泽杬环住殷燃的肩膀,对方连身体都在微微抖动。 殷燃在难过。 那样辛苦的日子,他居然没能陪伴在顾泽杬左右。他不知道那时顾泽杬的身体到底如何,不知道灯灯生长过程中父子俩的状况。 他竟只能在两三年后,靠着照片和单子来弥补那些缺席的时光。 什么都做不了。 顾泽杬慢慢抚摸殷燃的脊背,片刻后,诧异地瞪圆了眼睛。 他的肩膀湿了……殷燃……在哭。 顾泽杬心绪震动,他没想到殷燃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定了定神,手中不停,轻柔地安慰起来:“不是说好了不自责的吗?灯灯很乖,我吃得好睡得好,一点都不累。就算是他出生以后,也很好带,我没有操心过。” 他觉得自己怀里拱着一只做错了事的大黑背,可怜巴巴又内疚,祈求着原谅。 又忽然想起先前灯灯问殷燃,要是你哭了怎么办?殷燃说,“我应该不会哭”。 顾泽杬悄悄地笑了下,话真是不能说太早。 “灯灯睡着了,只能我代他哄你了。”他来回地梳殷燃的发丝,仿照灯灯当初哄自己的方式,“殷燃爸爸不哭,殷燃爸爸乖。” 肩膀很快被蹭了一下。 哦……还得要“阿杬”的安慰呢。 顾泽杬稍稍后退,捧起殷燃的脸。大概流的泪都落在了衣服上,面上倒是没什么痕迹,只是眼角依然很红。 明明是向来注重形象的一个人,不管多大的难题在眼前,都能稳定情绪岿然不动。 却在他面前多愁善感,展露难以得见的一面。 顾泽杬也觉得鼻子有点酸了。 有这样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他,他真的很幸运。 他凑上去,在殷燃的唇上亲了一下,又亲一下。 被不轻不重地摁着后颈,延长了第二个吻。 但舌尖在唇缝小心翼翼地徘徊,不敢长驱直入,闹得顾泽杬一阵痒,好笑又无奈,张嘴咬了对方一下。 然后,冗长的深吻,直到嘴上发麻发肿了才松开。 顾泽杬微微喘息,视线的重心仍落在红了的眼睛上。离得近,他发现了一些细节:“和灯灯真像。” 灯灯的双眼皮随了殷燃,眼角处细眼尾处宽,在灯灯脸上像软乎的小狗,衬着殷燃就成了凌厉的狼犬。 不过哭的时候,就都很让人怜惜了。 还有一点像的地方,这父子俩都聪明得很,会趁着可怜巴巴的模样讨点好。 当然他不会讨厌。 顾泽杬点了点殷燃的眼尾:“恭喜你,第二个哭湿我肩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