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放心了,顺便还捣鼓了一句:“政府的人怎么穿这样的衣服?”
宋清先是笑眯眯地和牧老爷子打了招呼:“给老爷子请安。”说着讨好地递过一支烟来,“约翰先生呢?”
牧老爷子没接他的烟,指了指屋里。
约翰就和牧良逢从里面出来了。
“约翰先生,我是镇保安队副队长宋清,奉命前来接您去县城的。县城的技术人员也随后就到,他们会处理好那架飞机的。”
约翰淡淡地说了声说:“谢谢!”又回过头来对牧老爷子和牧良逢说,“爷爷,中国弟弟,我先走了。”
牧老爷子有些不舍地说道:“约翰,有时间要回来看我们啊!”
“我的驻地就在邻县,有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又对牧良逢做了个握拳头的手势,“中国弟弟,你的国家正需要你这样的青年,有机会一定要上战场打击侵略者,报效国家。”
牧良逢使劲地点点头,眼眶有点湿润了。
“约翰先生,请您上轿吧!”宋清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no,no,我不坐这个东西。”约翰执意拒绝,“我只是手受了点伤,可以跟着你们慢慢走的,让别人抬着太不像话了。”
“你伤还没好,不能费力气的,还是坐一回吧!”牧老爷子发话。
约翰这才勉强坐进那顶轿子。
“良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镇上玩几天?”宋清看看这个自小一起玩的伙伴发话了。
牧良逢想着还欠柳烟一只山鸡,也想跟着去,但是被牧老爷子制止了。宋清没再劝他,只留下两个保安队员去看守飞机,其他的人跟着轿子下山去了。
约翰走后没多久,风铃渡镇已是铺天盖地国军战败的消息,武汉已经沦陷,日军正在集结兵力向南开进。这次不用保安队出面干预了,因为这不再是谣言,发布这些消息的人都是官方人士——那些从前线溃退下来的国军残兵和伤员。这时的风铃渡早已经挤满了人,从北方一直逃难到此的难民,在武汉就跟着部队后撤的学生、工人以及那些成百上千的溃兵和伤员。
这天一大早,邻居周叔花了一百法币从溃兵的手里买了一把汉阳造,他背着枪回到这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对牧良逢说道:“良逢,过来看叔的新枪。”牧良逢刚从后山打了两只山鸡回来,看到那把枪就心动了,缠着牧老爷子也要下山买枪。
牧老爷子动怒了:“那枪是用来打鬼子的,他们怎么能随便卖呢?我们又怎么能买呢?那可是保家卫国的武器!”
周叔本来想过来炫耀一下的,结果被牧老爷子指桑骂槐地抢白了一番,神色尴尬地走了,但是牧良逢顾不了许多了,“我也可以买来打鬼子。”
“你现在还小,再等两年吧!”
“我不小了,我都十九岁了。”
牧老爷子猛吸了一口烟,说道:“说不行就不行,有些事情我以后慢慢告诉你,现在你做什么事情都要听爷爷的。”
牧良逢第一次看到爷爷反应这么激烈,就不敢说买枪和从军的事了。
“爷爷,我想去镇上。”
牧老爷子沉默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早去早回,记得不要惹事。”
一听爷爷同意了,牧良逢提起那两只山鸡就跑,身上该带的他都带了,勃郎宁手枪、火铳还有那两只准备送人的山鸡。
镇上果然到处都是溃兵还有伤员,牧良逢见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有的无精打采地在大街上游荡,兜里有点钱的坐在饺面铺或茶楼里,看起来一个个人心涣散,士气消沉。伤员被部队和镇上统一集中在了镇上的两个祠堂还有一间临街的民房里。不时还看到一两批军容风纪稍好些的国军从镇东开过来,估计是补充兵力开往前线的。汽车的轰鸣与人的脚步声在青石板铺成的大街上毫无节奏地响起,惊得鸡飞狗跳。
牧良逢以前从来没去过茶馆这样的地方,问了一个过路的老头,那老头瞪了他一眼,“这么年纪轻轻就成天想着女人了?”
牧良逢的脸就红了,“不是女人,我……我去是有事的。”
尽管那老头不太客气,但还是指了路,“前面左转,宝庆商号正对面。”
果然有一家漂亮的茶馆,上下两层的房子均是木制结构,显得古色古香,正中的厅堂前挂着“柳烟茶馆”的牌子。
好一个气派的茶馆。
茶馆的大厅里坐满了人,其中一半以上是穿着军装的,看着牧良逢进来,一个提着茶壶的伙计就过来招呼:“小哥,喝茶?”
“我找你们掌柜的!”
那伙计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找掌柜的有什么事?”
牧良逢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是来给她送山鸡的。”
“你等着,我去问下掌柜的。”说完上楼去了。过了一会儿那伙计从楼上下来,对他说:“小哥上去吧,我们掌柜的请你上楼。”
牧良逢就上了楼,原来楼上还有三间小雅座和一间单独的房间,柳烟就在那间小房间里等他,这里明显是一间闺房,布置得清新雅致,一尘不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柳烟看见他胆怯的样子,莞尔一笑,说道:“进来坐吧,难得你还记得答应别人的事。”
牧良逢没有进门,只是把一只山鸡放在门口,“我不进来坐了,我就是来给你送山鸡的。”
柳烟愣了一下,她没料到这个傻小子会说这话。她站起身来,笑靥如花地说道:“难得你还讲些信用,我请你喝茶吧!”说完领着他到隔壁一个靠窗的雅间,亲手给他泡了杯上好的君山龙井。
牧良逢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看到他这样喝茶,柳烟格格地笑了:“茶是要慢慢品的,得小口小口地抿。坐下吧,我再给你泡一杯。”
就在这时,楼下有几个粗野的声音在喊:“柳掌柜下来,我们哥几个请你亲自泡茶。”柳烟没有理会,一会儿下面就传来打砸东西的声音,小伙计在下面连哭带喊:“掌柜的,掌柜的。”
柳烟这才下了楼,牧良逢也跟着下来。楼下正站着四五个兵油子在砸柜台上的东西,指挥砸东西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连长。茶馆里聊天喝茶的军人们一时也安静了下来,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战争磨耗掉他们的精神,谁都不想多管闲事。
“他妈的,老子们在前线卖命,让你倒杯茶都这么不给面子。”连长骂骂咧咧的,看到柳烟才收了口。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什么地方,轮到你们几个兵渣放肆。”
那连长吊儿郎当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将脚架上了桌上,“什么地方?”
“国军第九十三师上校副旅长唐松山的地盘,你跑到这里闹事,是不是不想活了?”
那连长立即有些紧张,站起身子,旁边一个兵说:“连长别听她的,唐松山武汉会战被机枪打成了马蜂窝,还是三营的兄弟帮收的尸呢。”
“老子还真差点被你唬住了,原来是这样。”那连长又神气起来,“这年头,死人是唬不到人的。快点过来给老子们倒茶,否则有你好看。”
柳烟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看你们一个个也不像从前线回来的,有本事去前线打小鬼子,在这里欺侮女人算什么爷们!”牧良逢再也忍不住了。
“哟,原来还有个小白脸撑腰,难怪口气这么硬。”连长恼羞成怒。站在男人尤其还是一个军人的角度,欺侮一个弱女子的确招人耻笑。说着走上前来抬手给了他一脚,牧良逢也火了,从地上爬起来,将那把火铳顶上膛,对准那连长:“你再欺侮人,我就真开枪了。”
几个兵看到动真家伙了,也亮出家伙对着牧良逢。
那连长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兄弟们放下枪,你们不要插手,我今天倒要看看这小王八蛋有没有胆量开枪。”说着慢慢地走了过来,又扬起手来准备给牧良逢一巴掌。
他的手刚刚扬起来,牧良逢的火铳也发出轰的一声巨响——他开枪了。
只听到那连长哇地一声惨叫就抱着大腿倒在地上,几个小兵没想到眼前这小子还真有种,一个个愣住了。柳烟万万没料到牧良逢真敢开枪,一时惊呆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都知道这火铳只有一发子弹,所以都放心地围过来抓人。只见牧良逢一脚踢开桌子,从腰间抽出那把手枪,“想死的就上来。”
几个小兵一看这小子变戏法似的换出一把枪,反应也快了,四把中正步枪一起对准了牧良逢。
牧良逢一点也不怕,“谁先开第一枪,我就打死谁。”
几个小兵都不敢开枪,这时,宋清带着保安队的几个人也进来了,一看双方对峙的架势,马上命令手下几条枪对准了那几个小兵。
“把这几个闹事的兵油子给老子绑了,送给镇长发落。”宋清大吼一声。
“谁敢在此放肆!”门外响起了汽车引擎声,一辆小吉普停在门口,一个三十出头的少校带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冲进茶馆,几个闹事的小兵立即收了枪,立正敬礼,齐声叫道:“团长。”
“怎么回事?”团长的眼睛在房子里扫了一圈。
柳烟说:“你的手下欠管教,跑到上司的地盘来闹事。”
“上司?”
“我是国军第九十三师上校副旅长唐松山的夫人柳烟。”
那团长一个立正,说道:“夫人好,我是少校团长张治明。”
见团长的态度如此谦恭,喝茶的那些军人也开始打抱不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七嘴八舌地说了。
张团长一听大怒,狠狠地对着趴在地上****的连长踢了一脚:“警卫排,把这几个闹事的家伙给我绑了,吴连长撤职,伤好后加罚十军棍,其他几个混蛋关禁闭三天,每人十军棍。”又看了看宋清,“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这事我自会向吴镇长做个交代。”
警卫排扶起地上那个连长,将几个闹事的士兵押出门。
张团长再看看牧良逢,沉声说道:“私藏枪械,袭击军人,来人啊,把这小子也给我绑了。”
柳烟急了,连忙拦住他,“张团长,今天这事怪不得他,是你的人理亏在先。”
“夫人对不起,军有军规,希望你不要为难我。”
“我今天还就要为难你,不准你把人带走。”柳烟性格泼辣,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张团长也不和她理论,转身就上了车,手下人就把牧良逢的枪下了,拖住他就往外面走。
宋清也着急了,和几个保安队的人一把拦住他们,张团长的两个警卫立即亮出汤普森冲锋枪,“你们想违抗军令吗?”
牧良逢害怕连累他人,忙说:“你们不要动,有理走遍天下,看他们能把我咋的。”他看看柳烟,一脸的关切与焦急,心里就想,这样漂亮的女人,生在这样的乱世真是难为她了。
“如果我没回来,麻烦你们去告诉我爷爷,就说我当兵打日本鬼子去了,让他不要担心。”牧良逢被押出门的时候,拼命转过身来对宋清和柳烟说。
柳烟从后面追上来,“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平安地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