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声觉得,许婉知姐姐一定会变成仙子。她从来都温温和和的,很喜欢看古代话本子。至于阿芝姐姐,应该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精灵吧——就像她生前说过的那样,要凭借自己闯出一番大事业,不受任何人、任何事情的束缚。“小声是这样想的吗?”听完他的想法,妈妈低头垂眸,在纸上写出故事的大致框架:“许婉知姐姐是不是最爱吃奶糖?仙子生活在云里……说不定,那些云是奶糖味的哦。”在一家三口笔下,一个全新的故事被逐渐勾勒,这是献给孩子的童话,不再有硝烟、战争与痛苦的死亡。也正是那个晚上,在压抑恐惧中度过一天又一天后,陈声看着眼前的《幻想集》,久违感到了憧憬与心安。“那谭秋姐姐呢?”他问:“谭秋姐姐……听说毁掉了自己的脸,是真的吗?”“谭秋——”母亲很轻地叹气,摸摸他脑袋:“小声听说过桃花妖吗?”没听过。陈声老实摇头。“桃花妖呢,是以桃花作为面孔的。”爸爸坐在一旁,温声笑笑:“不是人脸上顶着一朵桃花啊。传闻里,桃花妖能用花朵幻化出人的模样,花越新鲜漂亮,它们的脸就越精致好看。”妈妈柔声告诉他:“说不定,谭秋姐姐就是桃花妖哦。”她说:“为了报复坏蛋,桃花妖精心挑选了一片花瓣,把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模样,趁机接近坏人。”爸爸接过话茬:“神不知鬼不觉杀掉坏人、成功复仇以后,她再变回自己原本的样子,找到那位小姐——”“在故事最后,所有坏人都得到惩罚,而她们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是个大团圆的美好故事。虽然心知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但陈声无比强烈地渴望着,这一切能够成真。如果能成真……那就好了。从那天起,每到夜里,男孩都会暗暗祈祷:妈妈说过,宇宙里有许许多多交错折叠的不同世界,或许,在某个世界里,这些故事能真真切切变成现实。他不希望那些善良的人,遭受到与现实世界里如出一辙的痛苦。时间的车轮缓缓碾过,小镇中笼罩着侵略的阴影,仍旧毫无生机。陈声每日每夜待在家里,不能上街,不能露头,连门窗都要时时紧闭,《幻想集》成为他唯一的慰籍。没人再玩捉迷藏和跳房子,更没谁敢举办酒席,街边的日军日复一日地巡逻游荡,就像徘徊不定的幽灵。在《幻想集》里,陈声把他们设定成了最常见的反派——那是一道道看得见摸不着的人影,浑浊脏污,会在夜里展开疯狂的杀戮。记忆最后,是某个再平静不过的下午。爸爸妈妈忽然找到他,一路谨慎小心、四下张望,将他带到了后山的暗河。陈声不明白。在往日里,暗河是大人们明令禁止他前往的禁地。河边多出一条小船,不止他,镇子里几乎所有的小孩都在船上。陈声是个聪明孩子,在见到这幅景象的瞬间,便明白了大人们的用意。“陈声。”妈妈把《幻想集》塞到他手中,开口时,眼中涌出汹涌的泪。女人伸手将他抱住,很用力:“船会带着你们穿过暗河,离开山洞后,有人接应——今天日军临时演习,不会在外面监守,你们很安全。别怕,别出声,要听话。”洞口的方向,江家老爷压低声音,语气急促:“抓紧时间!日本鬼子发现不对劲,已经往这边赶来了!”母亲抱着他,身形剧烈颤抖。爸爸站在旁边,俯身抚摸他的头。他说:“陈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他们的血泪,不要忘记他们的荣辱。也不要忘记,他们前仆后继、永不屈服的抗争。时值1941年5月6日。日军即将离开无名镇,预谋在此展开最后屠杀。江老爷于敌寇身侧潜伏多日,得知消息后,秘密告知大众。趁日军演练,镇民将未成年孩童尽数送出暗河,旋即展开反抗。男男女女,上至六旬老人,下至青涩少年,以弯刀、长矛、棍棒为武器,皆与侵略者殊死搏杀,无一幸存。在游戏《怪谈小镇》的序言里,将近九十岁的创作者陈声曾说,那是他一生中最有意义、也最难以忘却的一段日子。无论过去多久,他始终记得,当天洞穴幽暗,母亲最后一次深深看着他,注视他的双眼。“还记得《幻想集》里的最后一个故事吗?”她说:“陈声,你要相信,光明和胜利……一定会到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