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们承认自己是一群废物吗？你们需要别人来决定你的人生吗？别人自焚关你们什么事！该怎么活就怎么活，多大的人来不知道用脑子想事吗？是，你们是被制造出来的，那有怎样，拥有的东西有什么变化吗？你在这里堕落，伤害同胞，有什么用？你的痛苦不会得到一丝赦免。如果没有意义的话，那就去创造意义。这点小事都不懂的人，要死就死远一点！”
萧桐的声音不大，却极富穿透力，冷得像冰一样，带着长期发号施令所历练的威严，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
人群的动作停了。
“你以为你是不幸的，就拥有随意伤害别人的理由了吗？你们现在的行为，才是真正的堕落！盲目地跟着别人的想法，轻易地被煽动，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自己在做什么，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听不进去也没关系，执意要打的，我奉陪到底。我最后只说一句话，我不喜欢武力解决问题，但我也不是善良的人，我只知道，谁伤害了我在乎的，我定要他十倍奉还！”
萧桐说完，再无一人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传来了东西掉落的声音。
“不愧是萧桐，好帅！”顾默见包围圈慢慢散去，不由得脱口而出。
“我刚才也很帅气你怎么不说呢！”赵耀发现小主人的眼睛一直盯着萧桐看，不免有些吃味。
知道他只是吃飞醋，顾默话不多说，直接歪头亲了赵耀的侧脸下。赵耀很没有悬念的，多云转晴了。
“真是一次精彩的演讲，萧家少主手段果然还是如此强硬。”
正在众人打算赶去中心大厅，发表紧急通知来疏散呆在镜城的眠光族时，一个声音透过传音设备在上空响起。那是一种又温柔又优雅的声调，话语里没有一丝突兀，充满了真诚，但却让顾默心头一紧。
这个声音顾默曾经听过。
抬头往上看，一艘艘黑色的飞行器悬浮在半空中，黑压压的一片阴影，像是死神的黑雾。
领头的飞行器越来越近，顾默仔细一看，果然看见了安明宇那唯一露在黑袍外的，苍白的面容。
☆、第49章
“您还是不愿意跟我回去吗？”安明宇的步子不急不缓，走到顾默跟前，慢慢脱下了帽子，屈膝半跪在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顾默。
“你……”顾默刚想开口，喉咙里却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被粘稠的液体堵住了一般，气流从逼仄的气管中艰难流通，徒劳得逃逸到口腔，想要说，却说不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找到了这里？为什么你可以进来？你来做什么？
不是没有疑问，只是在疑问没有说出口之前，自己就找到了答案。身份决定行为，而安明宇的身份，是暗夜守护者联盟的首领。
有些话，根本不必说出来。
“我不是他。”顾默最终这么回答了他。
安明宇想要的是一个领导暗夜守护者联盟“囚”消灭眠光族的少主，并不是他顾默。即使顾默没有爱上赵耀，他也不会承认自己的少主身份，因为他根本不想担起任何责任。他不是什么圣母，他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没有危害到自身，他根本不会在乎，他骨子里就是这样冷漠的人。
但如果谁冒犯了他所认定的范围，哪怕是需要赌上性命来捍卫，他也在所不惜。
他在身边给自己划了一个牢笼，外面的人和事轻易不能进来，但进来之后，就再无出去的可能，因为他会攥紧一切自己想要保护想要占有的东西，就是死，也绝对不放开。
但眠光族的未来，责任太过重大，并不在他认定的范围之内。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
“是吗？既然您不愿承认，那就算了吧。”似乎早就猜到了顾默会这么说，听了顾默的话，安明宇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他缓缓地站起身来，然后，毅然拔出了剑。
通体黑色的剑刃反射着灯光，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像是某种不详的征兆。
“行动开始。”
安明宇冷冽的话音未落，暗夜守护者的成员便对着还未完全散开的人群展开了攻击。
那是一场屠杀。
虽然眠光族的几大高手都在这里，但双拳难敌四手，自保绰绰有余，想要一个不落地救现场人数众多的眠光族，简直是痴人说梦。联盟明显有备而来，手中的刀剑看起来像是旧时代的武器，但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两者拥有本质上的区别。
暗夜守护者手中的剑通体黑亮，散发着冷冽的光，锋利无比的同时，还可以迅速破坏眠光族的身体机能，再加上暗物质的使用，让这剑即使是穿过心脏，□的时候，刀身上也不会有一丝血迹。眠光族的身体素质完全强于人类，并且动作迅敏，但面对这完全针对眠光族研发的暗物质武器，普通的眠光族根本没有一丝机会。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浓烈的腥甜，那是眠光族特有的血的味道。
联盟灭绝眠光族的目的十分明显，所以他们并不与朱雀他们过多纠缠，反而把主要火力对准了手无寸铁的普通民众。每当赵耀等人上前去救人的时候，就匆匆丢下目标逃脱，寻找下一个目标。赵耀他们意在救人，有所顾忌，这样一来，虽然联盟也死了好几个人，地上更多的，却是眠光族的尸体。
安明宇并没有加入这场屠杀。他站在a106的对面，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顾默示意赵耀放弃眼前这个上窜下跳逃跑的暗夜守护者，朝安明宇奔去。
安明宇宽松的黑袍里有风，在微微地飘动着。顾默望着他那沉默的面容，突然意识到很久以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你的目的是毁灭眠光族？”
小主人的温度通过后背濡湿的衣衫传来，让赵耀不敢有一丝放松，戒备地望着眼前这人，身体保持着最严谨的战斗状态，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根本不用怀疑，如果眼前的安明宇有任何危险的举动，赵耀一定会第一时间撕裂了他！
“没有错，我要让这个肮脏的种族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安明宇的回答，没有一丝悬念。
顾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打算杀了这里所有人之后，再自杀吗？”
安明宇眼睛的眸色越发地深沉，他直直地盯着顾默，仿佛想要从顾默的神情中看出什么。被那样若有实质的目光打量着，顾默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短短一分钟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久，直到顾默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安明宇略带苦涩的声音才幽幽地传进耳朵。
“是的。”没有一丝征兆，安明宇解开了自己的黑袍，□着的胸膛上燃烧着幽明的火焰，在接触到灯光的那一瞬间，颤巍巍地熄灭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刚刚……在这之前的，都是猜测。一开始，我是真的很好奇你怎么进入镜城的，但若是真的要说出一个原因的话，是西门月灼。他不顾一切地设计祭司研究赵耀，其实不过是想要找出解决退化的方法吧！但奇怪的是，他本身却没有出现任何退化的迹象，我才不会相信他是那种把种族命运放在心上的人，那么，那个让他一定要找出方法来拯救的人是谁呢？西门月灼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我从来没有见人提到过他的同胞伴侣。如果说南宫青鸾是唯一的例外，那根本不难猜到。而且，西门月灼为了你，似乎做了很大的牺牲。因为他的血很奇怪，也像我的一样，会回溯。”
安明宇本来是很平静地在听顾默的推断，听到最后一句，脸色蓦然变了，不由得出声问道：“他竟然使用了禁术？”
“不必使用那么过时的说法吧？其实并不是什么禁术，这应该只是祭司研究中，一个失败的实验，对吗？这个实验会缩短眠光族的寿命，使他们的身体结构发生不可逆的变化，这个变化就是治愈，而代价是寿命的回复。也就是说，和普通人类一样，西门月灼会在几十年后死去。我猜得没错吧？”
“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过我希望你停下来，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比如你身为一个眠光族的事实！停手吧，安明宇，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西门明宇？”
“已经……无法停止了。”安明宇沉默，然后缓缓地举起了剑。
而几乎是在同时，赵耀的左腿，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安明宇的胸口踢去。
安明宇大概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完全被赵耀看在眼里，侧身几乎摔在地上，才堪堪地躲过这一击。而正在这时，顾默听到一阵急促的电流声，头顶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然后啪的一声，熄灭了。
整个城市一片黑暗。
蓦然从强光转到黑暗的环境，顾默觉得眼睛一阵刺痛，仿佛瞎了一般。顾默索性闭上了眼睛，周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尖叫，慢慢恢复过来的眼睛，即使是闭着，也可以感受到光线的跳动，顾默睁开眼，看见了一簇簇幽蓝色的火焰，在黑暗中，像是夜星一样璀璨。
那是燃烧着的眠光族！
几乎所有电子设备都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全城的电源都被切断了。在完全的黑暗中，没有光，年幼体弱的眠光族完全不能维持身体的基本代谢，如同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胃液会饿得融掉胃一样，饥渴着光的眠光族，完全没有其他选择，身体本身选择会牺牲身体的某一部分，燃烧起来供给身体需要的光！
更为可悲的是，看见光，其他的眠光族就会一拥而上，享受着同伴用身体发出的，最后的呼救。
这样不行！如果再没有外源的光，不需要暗夜守护者，眠光族自身早就会自焚而死！
“没办法了！必须要撤掉屏障！”朱雀一边躲闪着刀剑的进攻，一边对赵耀喊道。
“我需要怎么做？”赵耀一边与下定决心后的安明宇对抗，一边开口询问。屏障什么的，完全不记得了好吗？
“沿着大道跑，然后左拐，找到执政厅，去顶楼大厅的终端智脑！那里可以操作！”朱雀手一挥，指向了那座原本应该最为金碧辉煌的建筑，借着眠光族自焚的光，瞥见a106仿佛石雕一般的身体，不由得喜出望外，“对了，你的机器管家！她好像没受影响！快！给她权限，让她连接智脑，撤除屏障！快啊！”
顾默望着一直很沉默的a106，她从一开始就站在不远处，旁观这一场杀戮。
赵耀也知道事情迫在眉睫，不再恋战，当下护着顾默，赶紧退到a106身边，快速说道：“快连接到这里的中枢系统，我命令你马上撤掉屏障！”
a106望着星星点点发着微光的街道，嘴角浮上一个淡淡的微笑：“不，我拒绝实施这个命令。”
☆、第50章
听了a106的话，赵耀先是一愣，然后没有半分犹豫，背着顾默朝大厅的方向直奔而去。一路上闪烁的幽蓝火焰，模模糊糊地提供着光亮。黑暗中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顾默伏在赵耀背上，莫名感觉到一阵寒意。
赵耀虽然不至于像那些身体素质低等的眠光族一样发生自燃现象，身体机能却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特别是视力。顾默只能装作听不见爱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力和夜视功能，忍着心痛指挥着赵耀的前进。
记忆中金碧辉煌的大厅早已不复存在，此时此刻更像是地狱的修罗场，在灯光暗淡后闪烁的，是宛如鬼魅的蓝火，密密麻麻，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顾默感到一阵眩晕。
通往顶楼的电梯自然是罢工了，赵耀不知疲倦地爬着楼梯，不用别人提醒，他也知道，黑暗多一秒，那不详的蓝色火焰就会越旺盛。更何况，身体忠实地反映着对光的渴求，那是一种迫切需要得到释放的灼热感，徘徊在心上不肯消失。
在一层又一层的盘旋后，顾默和赵耀终于来到了顶楼。赵耀轻而易举地进入这间安装了生物感应防护系统，能够自动识别来人的终端控制室。在一片黑暗中，中央的终端智脑发出蓝屏的光，恰似眠光族最后的燃烧。
赵耀按向屏幕上的“启动”，顾默的眼前出现了一位立体管家，顾默这才注意到，她的面容，与a106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