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参加过的一个特殊训练，好像是为了训练他们这群人的意志力。严厉的教官在每天把他们操练得死去活来的情况下，还坚决不让他们睡觉，当时痛苦得他们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问候教官的先祖。顾默是全队最差劲的，只坚持了十天就受不了了。
眼睛又干又涩，眼皮像是有千斤重，太阳穴仿佛有一条小蛇在里面游曳一样，时不时就会抽痛。
顾默一直记得那种似乎全世界都压在脑袋上的痛苦，想到朱雀的处境，不知比自己痛苦多少倍，再看着朱雀小小的微微颤抖的身体，心里一动，不由得把他抱在怀里。
“乖，我们去楼上，慢慢说。”顾默抱着朱雀，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把朱雀放在柔软的床上，看他小小的身体压在蓬松的被子上几乎嵌进去，本应该很香甜的情景，却把朱雀睁大而无神的双眼映得更加灰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默心里慢慢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萧桐来找我了。”朱雀苦笑着，声音很绝望，“可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我在逆生长，从我睡不着的那天开始。”朱雀说得很平静，声音却有些颤抖。
相片中张扬的男人，游戏里的翩翩少年，眼前的稚嫩男孩，却拥有着相同的名字。一个个影像在顾默心里重叠，容不得他不信。顾默不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开口说些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小爷我……也想知道啊！”或许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软弱，朱雀依然用自己一贯的嚣张语气说，话却那么无奈。
“难道就没什么征兆吗？”顾默不死心。
朱雀摇摇头，“没有，突然就开始了。而且……”朱雀脸色闪过一丝恐惧，“已经有好几个族人因此丧命了。”
“萧桐是……”顾默其实已经猜到了。
“债权人吧！我以前跟他借了很多钱。”朱雀却只是淡淡地说，不悲不喜。
顾默不再追问，什么话也不说。
朱雀的声音慢慢传过来，“你知道吗？这个……姑且称之为病好了，不止影响身体结构，似乎还影响心智…”顾默一惊。
“以前发生的事情，感觉就像是杜撰的一样，完全没有真实感，”朱雀脸上有些迷茫，悲伤像水一样，很容易就打湿了顾默的心。
“但就连这样没有真实感的过去，我每一天都不得不去回忆，生怕哪一天会完全忘记。”
顾默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听着朱雀稚嫩的声音说着悲伤的话，突然想到了自己，很有些同命相怜的意味，不由得伸手去揉了揉朱雀的头。
被顾默揉着头发的朱雀有些好笑，嘴里嘟哝着，“切……比我高了不起啊！……我什么时候堕落到要小屁孩来安慰了……”嘴里虽然这么说，朱雀却没有阻止顾默。
自己真是变得越来越软弱了，居然会跟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诉苦……不过，说出来之后，心里的确是好受了很多……朱雀目光清明的看着顾默，不知为何，总觉得跟这个人异常的合拍啊！再说，自己现在也就是五岁的模样，怎么可以嫌弃顾默幼稚？
朱雀的头发又软又顺，揉起来手感很好，只是顾默总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凸起的小骨头。顾默下意识的按了两下，朱雀的眼睛立马起了一层雾气，“你在干吗？很疼……”朱雀似乎又恢复了小霸王的模样，一把拍下顾默的手，胖嘟嘟的小手揉着自己的头。等手摸到那个疼痛的来源时，朱雀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
“怎么了？你别吓我？”自己刚才也没使多大力啊！顾默慌了。
“没什么……”朱雀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有点渴，你能不能去给我倒杯水？”朱雀突然开口道。
“好……”顾默回答得有些艰难，知道朱雀不想告诉他，顾默也就走了出去。
顾默掩上门，抬起头，就看见赵耀靠着墙，显然已经听见了刚刚的对话。见顾默出来，也不说话，只是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淡淡地望着顾默。
“你知道吗？”顾默轻轻开口，打破了这一片沉默。
“嗯……不可能不知道吧！”赵耀招手让顾默过来。小家伙看上去很难过啊！赵耀弯下腰，轻轻抱着顾默。
“就没什么办法吗？总会有办法的吧？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找最好的医生……”肩膀上突然多了一些重量，反而让人安心，顾默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
“没用的，这不是钱的问题。”赵耀放开顾默，索性靠着墙坐在地毯上，仰着头看着顾默。
也是……有用的话……萧桐那么有钱……顾默有些沮丧。
“这也许是眠光族的原罪吧，根本无计可施。”赵耀盯着顾默的眼睛，慢慢说。
他觉得生死其实是很简单的事，因为没有死所以活着，而在不得不死的过程里，不应该让别人为自己伤心，徒增自己的罪孽。朱雀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不然也不会一发病就逃离了萧桐，他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哭，也会有那样害怕的神情。是放不下什么吗？因为放不下，所以才挣扎着想要活着，挣扎着不愿死去。
真好啊！能够有值得牵挂的东西。赵耀是真真实实地在羡慕着。
“眠光族？”顾默重复了一遍，突然神色一变：“你也会得这个病？”
望着顾默脸上真实直接的表情，赵耀没由来的心情很好，小宠物在关心他吗？“谁知道呢？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晚安。”赵耀站起身，拍了拍小宠物的肩膀，转身离开。
听说爱的本质是在意，我希望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羁绊。
顾默一直目送他的身影走进房间，这才收回眼神，倒了一杯水，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朱雀坐在床上发呆。顾默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过了很久，朱雀才从回忆中醒来，望着顾默，有些不好意思：“你什么时候来的？”
“嗯……有一会儿了，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睡吧！”朱雀爬起来，吃力地展开被子，对顾默说。
顾默没说什么，也不提关灯的事，抱着朱雀软软小小的身体，闭上了眼睛。耳边是朱雀均匀的呼吸，顾默低头，偷偷看了一眼，却看见朱雀睁大了眼睛，神色寂然。不应该，那张脸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应该有这种表情，他理所应当是笑着的，并且要笑得放肆笑得无畏。
晚安。顾默没有说出口。
顾默是被一阵悠扬的音乐吵醒的，顾默睁开眼睛，旁边坐着已经穿戴整齐的朱雀，见他醒来，对他调皮一笑：“懒人！起床！早安扑！”说完就一屁股压上顾默的肚子。顾默被压得龇牙咧嘴，原有的几分睡意也荡然无存。
“臭小子！你想弄死我啊？”顾默一边抱怨着，一边偷偷看像没事人一样的朱雀。似乎依然是昨天以前那个给人感觉没心没肺的小孩子，也不戳破，只是嬉笑着拍了他屁股几巴掌。
“你敢打我？我爸爸都没打过我！我要去跟曌曜告状……呜呜呜……”朱雀鼓起腮帮，叉着腰，颇有几分气势地说。
“……”顾默黑线，这熟悉又诡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看朱雀作势就要在地毯上打滚，只好扯开话题：“这声音是在干嘛？”
“有人来了，你快下去！”朱雀戏谑地说：“你可是副主人哟！”笑得挤眉弄眼，一看就知道这死小孩又想歪了。
“这大清早的……谁啊！”顾默装作没看见，嘀咕两句，拉着小霸王就往楼下走。
“多半是青鸾那个死人妖，他最喜欢在别人要发生什么的时间来打扰！”朱雀一脸不爽地说。
“……”小孩你透露得太多了……什么叫“要发生什么的时候”！
下了楼，点开操作页面，果然是来客报备仪在响，顾默看也不看，直接按了“确认”。
坐在沙发上哈欠成天的顾默，在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彻底清醒了，“呃……萧先生？赵耀还在睡，你来是有事吗？”萧桐？他又来做什么，再看刚才一直戳他肚子的朱雀，现在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显然也一脸受惊的表情。
“我想带走他。”萧桐坐在顾默对面，闲闲地伸出手，指向了朱雀，直截了当地说。
一股压迫的气场就传了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王八之气吗？顾默稳了稳身子，立马做得端正，义正词严地拒绝：“不行！”他想当白雪公主的后妈？顾默警觉起来，下意识地把朱雀抱在怀里。
“放心，他是朱雀的孩子，我不会亏待他的。”萧桐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了顾默的想法。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说到做到。”见顾默还是不吭声，萧桐有些急了，却还是不动声色地补充道。
去不去可不是他说了算的事，“你想去吗？”顾默低下头小声地问朱雀。
“你以后会带我回来看赵耀哥哥和顾默哥哥吗？”朱雀沉默了很久，才回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怯怯地问萧桐。
那眉眼真是像极了朱雀，萧桐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什么，明明知道把这个孩子带回去萧家会闹得天翻地覆，还是忍不住过来。
“可以，每周过来一次。”萧桐没发现，虽然竭力装得和平常无异，自己的声音却多了几分柔和。
“顾默哥哥，可以吗？”朱雀回过头，用脆脆的声音问。
顾默却看见朱雀的脸上有了一种坚决，“你已经决定了吗？”顾默问得有些吃力。
“嗯。”男孩干脆地回答。萧桐心上的石头落了地。
“你叫什么名字？”萧桐问怀里的小孩。
“……”等了很久，才听见怀里的人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宝贝。”
萧桐嘴角一抽，这还真像朱雀那个没文化的流氓会给孩子取的名字，想到朱雀，笑马上就凝固了。萧桐自嘲一笑，然后低下头，认真地对怀里的孩子说：“从今天起，你姓箫。”
“高阳，你留在这里，等赵耀先生醒了跟他交代一下，今天放你的假。”萧桐抱起朱雀，正准备离开，想了想，又递给了顾默一张卡，“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萧桐既然说的是“等”，高阳自然就只能坐在沙发上与顾默大眼瞪小眼。
顾默翻来覆去看手里的卡，上面分明一个字也没有。接收到高阳询问的目光，顾默不想问高阳，怕对方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想了一下，淡定地把卡放进包里。
“高先生想吃点什么？”顾默招来阿菜，礼貌地询问高阳。
“不用了，谢谢。”高阳长得平常，声音倒是抑扬顿挫，如流水叮咚，好听得紧。
阿菜默默记下顾默点的一堆早餐，鞠了一躬，“请您稍等。”然后优雅地往厨房走去。
顾默没事干，只好拿出朱雀留下的游戏模拟器，也不启动，在手上戳来戳去。果冻状的模拟器摸起来凉丝丝的，弹性相当的好，顾默搓扁捏圆，也玩得不亦乐乎。
“你也玩这个游戏吗？”高阳看了过来，脸上带着永远的三分笑意。
“嗯……”对了，差点忘了，这就是他们公司的产品。
“说起来，这游戏真的很受欢迎呢！当时少爷的朋友几乎都在玩，连朱雀也不例外。”不知是不是顾默的错觉，这么说的同时，看起来，高阳脸上的笑意似乎加深了。
“嗯……”顾默敷衍地回答。
高阳不以为意，接着说：“刚刚那个小孩子，要是我没猜错……”见顾默动作一滞，高阳几乎笑出声来，“其实就是朱雀吧？”
☆、饲养需谨慎
他怎么会知道！不对，不能慌，也许他是在试探呢？对高阳的话，顾默将信将疑，唯恐是诈。顾默不动声色，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反而将计就计，瞥见高阳眼中的笑意更深，才瞪圆了眼睛，开口道：“哥哥，你在开玩笑吧？你们要找的朱雀不是大人吗？宝贝他是个小孩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