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手打来热水,将林小夕抱到浴桶里,温柔地擦拭着她的身体。每次触及她的伤痕,他的手指便一僵,但很快又以最温柔的动作对待,每一下都那么小心,眼中是最纯净的疼惜,像是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珠宝。
他坐在的床前,握着她的手守了一夜。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时常做恶梦,总是皱着眉头,惊恐地叫着他的名字,偶尔还会嘤嘤哭泣,含糊不清地小声求饶。每次看到她惊慌无措的表情,他的一颗心就疼得攒在一起,简直不能呼吸,恨不得将伤害她的人碎尸万段。他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和痛苦,抱着她不停颤抖的身体,柔声叫着她的名字,告诉她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如此反复几次,她终于沉沉入睡。
林小夕醒来的时候,发现紫羽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她。见她醒来,他立刻跳下床,惊喜地叫道,“姐,你醒了?渴不渴,饿不饿?”
她动了动身体,浑身酸疼,像是被车碾过一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倒吸一口凉气。紫羽见状,忙跑到桌边取过一个小药瓶递到她面前,“姐,这是东方大哥留给你的,说是让你涂在患处。”
不等她说话,他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满是疑惑地问道,“姐,你到底受了什么伤,我问东方大哥,他也不肯说……”撅了撅嘴,撸袖愤愤道,“是不是北庭舒望虐待你了?你等着,我一定帮你揍他一顿!”
林小夕摸了摸自己身上穿戴整齐的衣服,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地问,“他呢?”
紫羽抓了抓头发,为难地说道,“东方大哥他,他回京都了!”
充满希望的心立刻跌到谷底,他是嫌弃她了吗?一定是的,古人那么重视贞洁,他一定是嫌弃她,所以一个人离开了,连告别的话都不愿意与她多说一句。
明明是六月炎热的天气,她却像是浸泡在冰窖里一般寒冷,浑身瑟瑟发抖,刹那间有了窒息的感觉,感觉胸腔里的氧气在缓缓流失,转而被难言的悲伤和绝望代替。
不知何时,泪水已经静静地流了下来。
紫羽立刻慌神,手足无措地扑在她的被子上,慌乱地擦着她脸上的泪水,“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疼得厉害?我帮你上药好了!”
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胸脯急促地抽/动,明明那么难受,偏偏不发出一点声音,死死憋在胸腔,连苍白的脸都显出不正常的绯红。
紫羽怕压坏她,忙起身,伸手想替她抚胸口顺气,她却翻身面向墙壁,拉起被子将脑袋捂住,整个身体缩成一团藏在被子下面,无声地抽泣。本以为对爱情胆小如她,不会轻易付出真心,但为何他离开,她会心痛得难以呼吸?
不管紫羽怎么劝说,怎么无计可施,捶胸顿足地想抢她的锦被,她都不理会,全神贯注地沉侵在自己的悲伤里。
林小夕已经把自己藏在被子里整整一上午,眼泪早已流干,心里的痛也渐渐麻木。她固执地将自己封锁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理会外界的一切,包括蓝翎和绿玫的劝慰,紫羽想法设法的关怀。
“你打算藏在被子里一辈子吗?”烈风站在床前,语气波澜不惊。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那好,你就藏在这里,等着北庭舒望重新将你抓进皇宫好了!”他的语气依旧古井无波,“如果你觉得这样对得起为了救你而献出生命的听风堂弟子的话。”
卷成一团的锦被微微动了动。
“昨天为了救你,两名听风堂的弟子被禁卫军乱箭射死,首级被割,以江洋大盗的名义挂在城头示众。”
烈风不再言语,双手环抱肩膀,静静地依靠在床头。
“对不起。”沙哑而略带委屈的声音,快要飘散在风里,若不是烈风听力极好,真的会被他忽略。
他的眼眸动了动,伸出手落在锦被上,轻轻拍了拍,温声道,“傻丫头,躲在被子里有什么用,能躲一辈子么?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们陪着你一起面对。”
林小夕鼻子一酸,原本干涸的眼睛再次湿润,她紧紧咬住下嘴唇,让自己没有抽泣出声。
他忧郁地叹了口气,“其实,作为情敌我真的不想说的,但是看你这么难过,我不得不告诉你,东方珏回京都是迫不得已。”
林小夕的心脏猛地一跳,难道他有难言之隐,并不是嫌弃她?偏偏烈风话说到一半,故意停下吊人胃口,她不得不开口询问。
烈风收起玩笑的表情,郑重道,“今早传来消息,东方珏的父亲被人刺杀,肺部重伤,并且中了七日花的毒,七日之内若不能解毒便沦为痴傻之人。所以他才匆匆启程回京都,临行前还托我好好照顾你。”
林小夕拉开被子,探出脑袋,顶着两只红彤彤的兔子眼睛,可怜巴巴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我?”
烈风抚了抚额,苦笑,“姑娘,东方珏是我的情敌,于情于理我都没有必要帮他说话吧?早知会被质疑,我还不如小人一回!”
那眼中的神色,说多哀怨有多哀怨,林小夕扑哧笑了出来,心情愉悦地帮他戴高帽子,“烈大侠,知道您老人家侠义心肠,仗义执言,这才符合您一贯作风嘛。”
烈风也笑出声,揉了揉她凌乱的头发,居高临下道,“既然没事了,就赶紧起来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林小夕点点头,转而想起什么,脸上略带忧虑之色,迟疑道,“烈风,东方珏他的父亲不会有事吧?”
烈风传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你忘了东方珏是神医,有他在,东方老前辈一定会没事。”
正午的阳光正好,白花花地照耀大地,让林小夕有片刻的眩晕,红肿的眼睛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她不由伸手在额头处搭起凉棚。
烈风早有准备,从红绡手中接过一顶纱帽,仔细戴在她的头上,垂下的白纱刚好遮住刺眼的阳光。
“谢谢。”
“走吧!”烈风不顾她的反对,抓起她的手,往门口的驼车走去。
林小夕问他带她去哪里,他一直笑而不答,逼急了,便说如果知道就没意思了,还是保持神秘感的好。
林小夕无奈,只好由着他。
马车驶到城门,林小夕拉开窗帘,刚想往外看,被烈风一把搂过,放下窗帘淡淡道,“别看。”
被他猜出内心的想法,林小夕不由愣怔,她同意跟他出门,就是因为得知驼车会经过城门,她想看看那两位为了救她而牺牲性命的听风堂弟子,即使不能当面祭拜,她也希望能瞻仰遗容,表达对他们的感激之情。
“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付出的代价得到回报。”烈风语气平淡,像是和她谈论着今天的天气,那一刻,他浑身散发出阴冷的气息,眸中骤然聚拢而又迅速敛去的风暴,让他面具上那两滴血泪显得诡谲妖异,薄唇边勾起的冰冷幅度,甚是凉薄。
林小夕全身一颤,手脚顿时冰凉,心底渗出一股熟悉的阴寒。她猛然拉开窗帘,让阳光洒在身上,握紧拳头迫使自己忘记那种熟悉的刺骨的阴冷。
章节目录第九十四章没见过帅哥
“吓到你,我很抱歉!”烈风将她脸上的恐慌尽收眼底,温和地笑,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
林小夕咧开嘴笑了笑,是的,他不是他,虽然他刚才散发出和他一样的阴冷强大的气场,但是他不是他,他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韦庄,不会有这样温暖舒心的笑容。他邪恶,无情,浑身只有属于地狱的冷冽气息。
太阳炙烤大地,燥热的空气里漂浮着浓厚的尘土的腥气。
街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小贩们在屋檐下抹着汗,偶尔吆喝两声,茶馆里坐满了纳凉闲聊的人,城门口的守兵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偶尔遇到可疑的人,拦下来盘查几句。
烈风他们的驼车被守兵拦截下来,例行检查。
林小夕听到守兵向驼车走来,忙将面纱拉下来,车外传来车夫和守兵交涉的声音,守兵一听说是梁王府的驼车,哈腰弓背放行。
出了城门,驼车一路向北行去,腾起阵阵尘沙。
林小夕取下纱帽,拿在手中把玩,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坐在对面的烈风瞥了她一眼,“在想什么?”
她收回目光,皱了皱眉,“我在想北庭舒望真是奇怪,莫名其妙地将我抓到西廊国,还要与我成亲,新婚之日新娘不见了,居然也不寻找。”这场婚事闹得人尽皆知,新娘失踪,他是如何收拾烂摊子的,她还真是好奇。
烈风睨眼看她,语气不善,“你希望他找你?”
林小夕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我巴不得他忘了有我这号人才好,我只是好奇他是如何收拾烂摊子的。”向前探了探身,说道,“我也很好奇,你们营救我的方案。”
烈风耸了耸肩,笑道,“你真想知道?”
见他知道,林小夕身体向前微探,迫切地说道,“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他笑了笑,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昨日,东方珏和紫羽易容成送酒的车夫和小二,绿玫和蓝翎假扮成进宫献舞的歌舞伎,分头混入宫中,寻找林小夕的下落。
在韦庄带走林小夕的同时,烈风大摇大摆地侵入东宫,放了一把火将侧殿点燃,引得众人纷纷跑去灭火,他自己也被几十名侍卫盯上,恶战了将近半个时辰,后来北庭舒望调来弓弩队,烈风在手下的拼死护卫下冲出重围,但两名手下却就此牺牲了。
冲出重围,他并没有即刻离去,而是在东宫四处搜寻林小夕的下落,后来看到紫羽燃放的信号弹,知道林小夕已经不在宫里,他才离开。当然,期间他也有幸亲见北庭舒望是如何收拾烂摊子的。
北庭舒望对外并没有公布新娘的名字,整个西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太子娶亲,却不知太子娶的是哪家女子。当他知道林小夕逃走以后,他一边令人秘密搜查,一边从刚下堂的小妾中随便找了一位,顶替林小夕拜堂入洞房。
林小夕微微一笑,“那个顶替我的小妾是不是叫柳月眉?”
烈风讶异,“你认识她?”
林小夕默然,北庭舒望果真是城府深沉,先是除去柳丞相放在东宫的棋子——林风,然后封他的女儿为太子妃,显然是甩给柳丞相一巴掌再塞给他一颗糖,警告他自己既能让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可以让他堕入深渊万劫不复,关键是看他听不听话,老不老实。
她再一琢磨,确定北庭郁都口中所谓的已经向齐帝提亲,让北庭舒望娶她为妻的事情很可能是假的,是为了骗她心甘情愿地嫁人,但同时并没有向外界公布这件事,如此一来,就算婚礼出现问题也不会落下话柄,临时娶了其他人也没人知道。
说什么“东宫里,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其实也只是为了利用她,蒙蔽她的视线,林小夕突然觉得自己很凄惨,其他穿越女被众星拱月,捧上了天,而她的身边虽然环绕着众多美男,却一个一个的都只想着利用她,人与人,差距为何这么大呢?
感叹之余,想起还是有真心对待自己的,比如东方珏,和眼前的面具帅哥烈风。
思及东方珏,她的脸上不由浮现忧愁之色,昨晚那件事发生以后,她还没有机会了解他的想法,他会介意吗?本来就不是被父母赞同的一对,从此会更难面对他的父母了吧。
黄沙,蓝天,浑然相连。
日头已是斜斜挂着,天边几朵浮云被染成金黄铯,整片天地如此宁静,只闻驼铃儿清脆的声音,一座座沙丘堆积,斜的竖的沙纹,流刻出岁月的痕迹。
林小夕早已不耐坐在车中,在烈风的帮助下爬到骆驼背上,欣赏着美丽的大漠风光。
驼车翻过一座沙丘,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葱茏欲滴的草原。这是大漠最大的草原,适逢夏季,各种奇花异草争相开放,玉带般的河流蜿蜒其上,涟涟清水掩映,碧草鲜花越显艳丽夺目。
“好漂亮啊!”
一个漂亮地旋转,林小夕自骆驼背上翻身而下,足尖轻点飞向草原。
烈风眼眸含笑,折扇在手掌上一拍,飞身追去。
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在葱翠的草原上你追我赶,煞是惹眼。
林小夕玩得累了,随便往草地上一躺,双手枕到脑后,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莫名有些伤感。烈风学她的样子,躺到她的身边,望着天空,沉默不语。
风,呼啸而过,带来清淡的花香,有几片花瓣沾染到她的头发和衣服上。
烈风眼眸动了动,伸手拂去她身上的花瓣,揉了揉她的头发,忽地翻身坐起,挑眉笑道,“出门太匆忙忘了准备食物,不如我亲手为你准备一餐?”
林小夕也坐了起来,侧身托着下巴,笑道,“好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倒要看看你玩什么把戏。”
“你就等着瞧好了!”烈风爽朗地笑了几声,飞身掠出。
百米之外,有一棵粗壮的大树,他撇下一根大拇指粗细的树枝,剃下树叶,将树枝顶端削尖,一根简易的鱼叉就做成了。
他的衣袖高高挽起,衣摆扎在腰间,脱了鞋袜,裤腿挽至小腿,手中拿着鱼叉与滑溜溜的鱼儿搏斗,溅起的水花泼洒他一身,帅哥形象被恶搞得一塌糊涂。
林小夕托着脑袋瞧他忙活,放声大笑起来。
听到她笑,他还刻意回头,甩了甩长发,掐着兰花指,抛媚眼娇嗔道,“讨厌,笑什么笑,没见过帅哥啊?”
林小夕抱着肚子爆笑,“小风风,你是从青/楼出来的吧,一定是,哎哟,我真相了!”她笑得花枝乱颤,在草地上直打滚。
烈风抛给她一个“你好讨厌”的娇媚眼神,咬着小嘴,扭了扭小腰,跺了跺小脚。
“好啦好啦,不行了!”林小夕一手揉肚子,一手擦泪花。半晌,眨巴眨巴大眼,“我饿了。”
“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