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偿命,紫羽被抓到衙门,一定会没命的。虽然他是邪教的人,又杀过不少人,可是让她眼睁睁看他去送死,她却是做不到的。
东方珏身体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为什么要包庇他?他杀了我最好的朋友!”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低沉的声音带着苍凉和隐忍的愤怒,“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得知真相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这一条理由能解释。
林小夕蓦然抬头,望进他悲伤的双眸,脸色煞白,她艰难地闭上眼睛,不敢看他失望的神色,点头默认。
刺骨的痛在心里蔓延,东方珏疼痛得难以呼吸,他紧紧握住双拳,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问。
“什么时候知道的?”
“赢得武林大会之前。”
东方珏心里最后一点希望破碎,他最讨厌被人欺骗,何况欺骗他的还是他最爱的人。南宫琴是他的好友,但她却一点也不理解,只知维护一个杀人的小恶魔,在她的心里,她到底将他置于何种地位?还没有通过试用期的非正式男友?
失望,难过,心痛在眼中交织,郁气淤堵在胸口,体内翻滚的气血冲破喉咙的禁制,噗嗤一口喷出。
“你怎样,有没有事?”林小夕慌乱地伸手扶他,被他颤抖着挥开,她的手尴尬地停留在空中。
他那暗沉的双眼,紧紧盯着她,薄唇扯出冰冷的幅度,“如果,我硬要带他走呢?”他想看看,他在她心中到底是何地位,难道真的连一个小恶魔都比不上。
林小夕心里扎针般疼痛,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的脸,为何要这样逼迫她?她知道他对她很失望,但那是一条人命,就算是不相识的人,她都不会那么狠心,何况是紫羽,她真的已经将他当做弟弟了啊。
比起愧疚和痛楚,他更希望在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留恋和犹豫,但是,没有。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越来越冷,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烈风,我们走。”他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瞥她,在烈风的搀扶下决绝离去。
心里的痛像是无底洞,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一上车,他便倒在烈风身上,彻底失去知觉。
林小夕矗立在夜里,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哀恸得不能自抑。他们之间隔了一条人命,隔了沉重的责任,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吧。
如果爱,请深爱。不知在哪里听过这句话,此刻,她却想改成,如果爱,请宽恕。
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滑落。
紫羽默默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眼中浮起愧疚之色,但下一刻又被一抹狠绝代替,为了公子的幸福,她必须承受这种痛苦。其实他和月溪是故意演戏,让东方珏撞破,为的就是彻底拆散他们。一次次互相伤害,一次次错过和误会,再深的感情也会分崩离析。
东方珏所受内伤很重,再加上感情受挫,郁气郁结于胸,足足昏迷两天两夜。此间,南宫瑾一直衣不解带照料左右。昏迷中,他偶尔会抓着她的手叫林小夕的名字。为了安抚他,她不得不忍着锥心的痛,假扮成林小夕回应他。
林小夕对东方珏的病情并不知情,虽然担忧他的身体,在他家门外踌躇很久,她还是没有勇气进去。
少林的五百年庆典将于几日后举行,她作为盟主,不得不参加,在绿玫蓝翎多次催促下,她终于踏上南下的马车。
在出城的那一刻,她遥望东方家的方向,心中酸涩,下回再见面,他们就是陌路人了吧。
东方珏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南宫瑾憔悴苍白的脸,和红肿充满血丝的双眼,知道她守了他两天两夜,心中一暖。
从鬼门关晃悠一圈回来,他的身体很是虚弱,其实内伤早已经在各种灵丹妙药治疗下无大碍,但所受的感情创伤却非一朝一夕能治愈。
看到南宫瑾惊喜的表情,他将有关林小夕的问题全都吞了回去。趁南宫瑾出门亲自替他端药的时候,询问下人,得知她并没有探望过他,心顿时坠入冰窖。下人还说,听说她今日要启程去少林寺。
东方珏犹豫片刻,终究翻身下床,不顾下人阻拦,拖着虚弱的身体奔向马厩。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即使怨她爱他不够深,即使怨她对他太冷血残忍,但徘徊在鬼门关的时候他真真切切发现他舍不得离开她。
策马飞奔,赶至城门的时候,守城的官兵告诉他,公主的马车刚走一刻钟。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他看到一辆马车绝尘而去,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他双手用力扶着城墙,指关节微微泛白。
马车已然消失在眼帘,他仍旧站在烈日下,久久不动。身后传来南宫瑾急切的呼唤声,他没有回头,双眼没有焦距地望着远方。他被她从身后抱住,她剧烈跳动的心脏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她的汗水和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衫。
她的小手牢牢搂住他的腰,低声抽泣,“东方哥哥,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吗?看着你这样,我真的好难过。”
“东方哥哥,你不要再想林姑娘了,你看看我啊,我一直都喜欢你啊!”
东方珏身体一颤,掰开她的双手,内疚地说道,“对不起,小谨,我只是把你当做小妹妹。我爱的人是小夕,对不起。”
南宫瑾流着泪,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我不要当你的妹妹,我要当你的妻子。”
“小谨!”东方珏无奈叹息。
“我不要!”南宫瑾转身飞奔下楼,她一定要做他的妻子,终有一天他会对她说爱,而不是对不起。
少林的庆典隆重而盛大,大小门派都派人来参加,林小夕趁机号召大家团结一致对抗彩衣楼,因彩衣楼最近再度危害江湖,所以群雄的响应声极高。大家决定先找出彩衣楼的藏身之处,然后联众讨伐。
参加完少林的庆典,沿途又逗留了几日,回到京都已是半个多月以后。照例是进宫探望齐帝和皇后,一家人快乐地用餐。
饭桌上有很多荤腥菜肴,皇后一直往林小夕碗里夹菜。林小夕闻到鱼腥味忍不住犯恶心,捂着嘴巴干呕起来,皇后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连声召唤太医。
林小夕连忙拉住她,说道,“娘,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我不喜欢喝药,还是不要麻烦太医了。”
皇后见她执意不肯,只好嘱咐她好好休息,又让宫女熬一些安神补气的汤水给她喝。林小夕一一应承,勉强喝了一碗粥,便告退回熙宁宫休息。
回宫的路上,林小夕心里五味杂陈,她算了一下,大姨妈已经一个半月没来,再加上对荤腥反胃,定是中招无疑。而孩子,只可能是韦庄的。
不但未婚先孕,怀的还是武林大魔头的孩子,她这武林盟主当得可真是窝囊。
回府以后,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怀孕的事情,更何况她也不知道该跟谁诉说。
绿玫蓝翎对她很好,但那种好仅限于丫环对主人的好,虽然她并没有把她们当丫环看待,但她们与她却是有隔阂的。
烈风和紫羽是男人,更加不可能跟他们谈心。又想起东方珏,他是神医,要帮她拿掉孩子易如反掌,念头只是一闪,就叹息地摇头,她是傻了么,怎么会想起他,那件事是他们两人心中的一根刺,拔掉还会留下血痕,怎能拿孩子的事情再去刺激他?
林小夕独自坐在凉亭里,望着接天莲叶发呆。
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如果孩子是与所爱的人孕育,她一定会对他极好,但是他却是一场丑恶所留下的证据,她容他不得啊。
“发什么呆呢?”烈风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她转身,发现烈风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手中端着一盏精致的水晶盘,上面摆放着新鲜的水果,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你怎么来了?”
烈风将水晶盘放到石桌上,随手从盘中拿起一个橘子,剥开,捻起一瓣喂到她的嘴巴,轻笑道,“看你这些天嗜酸,绿玫特地买了些酸果子。来,尝尝。”
林小夕脸刷地一下红了,侧过头,避开他的手,别扭地说道,“我自己来就好。”
烈风笑道,“都到嘴边了,岂有不吃之理?”手随之移动,橘瓣堪堪贴在她的红唇上。他眼神灼灼,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章节目录第九十九章打胎药
不知为何,被他这样盯着,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这一路上,他一直对她悉心照料。
热时出门,他亲手替她戴上纱帽,遮挡阳光;
在高山上,夜风微凉,他便脱下外衫披在她的身上;
坐车坐累了,他不顾她的反对,执意将她的双腿放到自己的腿上,细心地揉捏;
天气太热,她没有胃口,他便寻好几条巷子,替她买来她最喜欢的凉糕;
她伤感寂寞的时候,他会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听她漫无边际地诉说,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他却耐心地听着,眼中没有半分不耐烦,偶尔还会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让她感觉莫名温暖。
这种感觉与东方珏带给她的感觉不同,与东方珏在一起,她觉得幸福,但同时又隐着担忧,她不知道哪一天这种幸福会突然消失。烈风在她身边,她感到很安全,好像天塌下来,都有他替她顶着。
林小夕傻愣愣地看着他,冰凉的橘子在唇边轻轻摩擦。
一点笑意在烈风黑曜石般的眸中点燃,继而泛滥到唇边,他忽然将橘瓣送入自己口中,捧住她的脸,俯首吻住呆愣的她。
直到酸酸甜甜的味道从他的唇齿间滑入她的口中,她才猛然惊醒,用力推拒他的胸膛,他并没有放手,反而将她搂得更紧,还无耻地挑/逗她的小舌。
刚觉得他是好人,他就立刻狼性大发,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林小夕愤怒地咬上他的嘴唇,一股腥味涌入鼻腔。
他闷哼一声,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抹去唇边的血迹。
林小夕抬手欲打,但想到打在他的面具上,说不定反而是自己的手受伤,遂恨恨地收回手,换做猛地一脚踩上他的脚背。
烈风又是一声闷哼,弯腰抱着脚,黑溜溜的眼珠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湿漉漉地,像是讨主人欢心的小狗,哑声问道,“生气了?”
林小夕气恼地瞪了他几眼,疾步走了。
走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才停下,右手拂上还没有恢复正常频率的心脏,在他吻上她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居然不争气地加速了,怎么回事,她是喜欢东方珏的,即使他们的关系已经破裂,她也不应该这么快移情别恋。她一定是病了。
经过一晚思考,她决定打掉孩子。
翌日,她没有让人陪同,独自去回春堂买打胎药。怕被人认出来,她特意戴上面纱,独留一双眼睛在外。
回春堂是京都最大的药房,坐镇的郎中是一位胡须皆白的老人,医术很是高明,但耳朵却不太灵敏。一般的病人都知道,所以在回答老郎中的问话时会刻意提高音量,但林小夕却不知道。
虽然她刻意梳了已婚妇女的发饰,又戴了面纱,但她还是觉得从一进药房起,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似的。她压低音量让老郎中开一副打胎药。
“哎,你说什么?”老郎中偏着脑袋,身体前倾,一脸疑惑。
林小夕扫了一眼四周,稍稍抬高音量又说了一遍。
老郎中笑眯眯地捋捋胡子,摇头晃脑道,“保胎药啊,没问题。”
林小夕忙纠正,“不是保胎药,是打胎药。”
老郎中笑得山羊胡子一翘一翘地,“夫人,老夫已经听清楚您要保胎药,不需要再说一遍。”
林小夕嘴角直抽抽,这是听清楚了吗?碰到耳朵不好使的郎中,只能自认倒霉,起身打算离去,重新找一家药店,老郎中却在她身后高声道,“夫人,您的保胎药还没抓好呢!”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匆匆离开,在门口撞到一个人,差点摔倒,来人赶紧扶住她。
她推开那人的手臂,慌忙道,“谢谢。”向左边一侧,就要离开,却被来人抓住手臂,低沉的声音带着苍凉,“你回来了。”
她的身体顿时僵住,是东方珏。
她不敢抬头看他,明明那张脸她思念很久,但她就是不敢看他。下巴都快挨着锁骨,才闷闷地开口,“你都听到了?”
攥着她手腕的手猛然一紧,东方珏眼中浮现痛苦之色,半月不见,没想到再度见面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不语,拉着她到一条僻静的小巷里。
“他是谁?”
那一夜,他赶去时已经太晚,没有看到贼人的踪影,第二日一早便接到父亲受伤的消息,将她托付给烈风照顾后便匆匆回京都,再次相遇也一直没有机会询问她,虽然他不想揭开她的伤疤,但他希望满腔的仇恨有发/泄的对象。
林小夕身子轻颤,咬牙道,“韦庄。”
烈风眼睛微眯,爆发出愤怒的精光。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火气,他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决绝地说道,“你走的这半个月,我度日如年,心里眼里全是你,我不会再放你走了。就算你不愿意给我转正也没关系,我会一直赖在你身边,直到你愿意和我白头偕老为止。”
如果她没有被韦庄糟蹋,如果她没有怀孕,就算他们之间横亘着南宫瑾和南宫琴,她也会大胆地陪着他一起跨过,但是,她现在怀着别人的孩子,让她有何立场有何颜面接受他?即使现在他接受,那一年,五年,十年以后呢,在爱情被磨砺光的平淡岁月里,他们会不会被这根刺刺得体无完肤?
林小夕狠心推开他,“找你的南宫瑾去,我们之间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求你再也不要缠着我!”转身,泪流满面,对他悲恸的喊叫充耳不闻,提着裙裾飞奔出他的世界。
门不当户不对的恋情,总会遭遇对方父母的百般刁难,但是东方珏的父亲并没有出言刁难,反倒专门到公主府负荆请罪,一入客厅就跪倒在林小夕面前,老泪纵横地请求她谅解。
原来,东方珏当日回府向父母坦白一切,表明自己爱的是当朝公主,他对南宫瑾只有兄妹之情。
东方临自然不同意,说什么也不应允这门婚事,东方珏当即说道,公主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如果他不娶公主便是欺君之罪。无论如何他也要娶公主为妻。东方临是极讲道义的人,他与南宫老爷早已经定下南宫瑾和东方珏的婚事,甘愿冒犯天颜也不愿失言,于是跑到公主府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