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如山,徐乾那边拖不了多久。“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姜萱搂着他,沾湿帕子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将他抱着怀里,一下接一下顺着他的发顶,“这次没杀着张岱,还有下一次,阿娘在天有灵,必不会怪你的。”卫桓闭着眼睛,面目隐隐压抑的痛愤之色。脆弱过后,就是恨懑,自得悉卫氏尸身惨遭劫难后就一直压抑着,今夜阀门被触动,一腔压抑的怒恨怨愤翻涌,他几要控制不住。只姜萱在跟前,他还是竭尽全力按压住了,重重呼吸几次,慢慢坐直起身。但谁知,却听姜萱道:“阿桓,你莫急,咱们总有一天能报仇雪恨的。”她坐下,仰脸看他,低低说:“只这降卒却是杀不得,咱们把那裨将处置了,余下的拘着先仔细观察可好?”姜萱知卫桓情绪不对,她已用了最委婉的说法,不求卫桓立即收归麾下,只要暂且先饶过就好。此言一出,卫桓肩背陡然绷紧了,他倏地抬眼:“张济找你去了?”这是陈述句。卫桓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姜萱蹙了蹙眉,只仍旧温声说:“怎么?张济找不得我?”卫桓霍地站了起来:“你听了他的?也是要来劝阻我?”他倏地侧头看她,眸中有不信,有受伤。“我没有听谁的。”姜萱也站了起身,很认真的地说:“这事我稍后也知,也是必要来劝阻你的。”“必要来劝阻我?”卫桓重复一遍,低低笑了两声,倏地抄起案上佩刀,大步而出。受伤,难受,一腔压抑的情绪沸腾翻涌,已届崩溃边缘,却不愿与她争执吵闹,他直接离开。“阿桓!”姜萱却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去,几步冲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腕子。卫桓挣了几下,她攥得极紧,挣不脱。他倏地转头看她,目中锐利,黢黑的瞳仁隐隐有什么急速翻涌着。姜萱却不得不说:“两军交战,不杀降卒。”“你看看自古以来,哪个坑杀降卒的不是遗臭万年?”卫桓嗤笑一声:“我不在乎骂名,即便千古,万古。”后人如何骂,与他有何相干?姜萱何尝不是他的想法,重重喘了一口气:“可这不仅仅是骂名的事!”“两军交战,伤亡血腥在所难免,哪怕就算设计全歼敌军,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可是降卒不同,降卒卸了兵刃,他就不在战事之中,即便拘禁劳役,也不可再害其性命。”“战场杀人为雄;战事之外再屠杀降卒,那又与屠夫何异?!”“屠夫?”这二字刺痛了卫桓,他倏地甩开她的手:“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个屠夫?!”姜萱都不知怎么和他说,说也说不通,她直视他:“我不想承认,但若你真做了,那这种行为就是。”真让卫桓这么做了,头一个她过不了自己那关。再一个,这天下征战连连,谁敢冒大不韪坑杀降卒?即便是放肆荒诞如张岱,手段刚硬如彭越,他们都不敢。这是个游戏规则,除非这么做后能确保绝对优势,否则,后续要面对的就是重重困难,名声贤才,敌卒反抗,百姓民心,等等等等,后患无穷。姜萱放软声音:“阿桓,我知道你难过,我也感同身受,只这普通兵卒不过听军令冲锋,也是无辜的。”“你莫要这样,好不好?”“无辜?”卫桓冷笑:“诈降还无辜?你可见那被骤不及防杀死数百军士?”姜萱道:“诈降者当然罪不可赦,当尽数处以极刑以儆效尤。再不济,你就把将领和营官都处置了。”“可普通兵卒总是无辜的。”卫桓冷笑一声:“他们当时可全都重新捡起了兵刃。”在他看来,重新捡起兵刃,即是追随诈降者。更有张骔讥讽他不配河间军降之。他冷笑,河间军不配降他。更何况,“当初颉侯府前重伤与我,追杀长达一月有余,就是这河间军!”“还有我阿娘!”卫桓目中闪过一抹血色:“张骔率兵大范围搜我母亲坟茔,掘棺鞭尸!焚骨扬灰!”“可是一人所为?”卫桓厉喝:“就是这河间军!!”他冷冷道:“你还要阻我吗?!”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这般疾言厉色,冷声厉喝着,居高临下,高声质问姜萱。从来没有过,两人第一次。卫桓的气势是极摄人的,平素在她跟前柔和收敛,如今盛怒尽数释放,一种沙场血气陡逼面而下。姜萱呼吸屏了屏。她心里明白,如果继续说下去,恐二人会生罅隙。可她不得不说。她仰视他:“是!”卫桓笑了一声,自讽,愤怒,受伤,种种情绪,他倏地转身,大步离去。“阿桓。”姜萱又一次拉住他。她知道他这会情绪动荡,她也是额角生疼,可她心里很明白,寻常摆道理讲劝教这会是没用了。然而等不得,徐乾那边等不得。沉默半晌,她轻声说:“你不在乎名声,那你在乎我吗?”夜凉如水,卫桓倏地转头看她。姜萱真不想说这种话,她其实很厌恶用感情来要挟人的行为。但眼下,她已无计可施。“我可以接受你战场杀万人为雄,且心下坦然;只我却不能接受你坑杀降卒,无论任何原因。”……石邑,衙署。卫桓聚符石徐乾张济等文官武将,还有新投来的陈昭谭印,于前衙署大厅议事。“自前夜遭败后,张岱率军一直退至百里外的临戈,于临戈驻扎未动。……”诸人正静听姜萱详述大小讯报汇总。张岱退出百余里停下,原地驻扎,并火速传令河间老巢并各关隘,严防死守,虎视石邑。“至于彭越南三郡,并未见任何动静。推测应打算作壁上观,毕竟彭越本人还率军在南边继续攻伐豫州,没停过。张济点头:“如此说来,短期内并不会出现三方混战的局面。”现在敌对的就一方,那就是张岱。张岱吃了个大亏,但明显他一边休整一边虎视眈眈,随可能会卷土重来。张济拱手:“主公,临戈城东邻黑水西依云岭,实易守难攻之地。我们初出冀州,当步步谨慎。当务之急,应牢守井陉,稳立石邑。”其实他将卫桓和张岱的纠葛了解推测得□□不离十了,眼下实在很担心卫桓复仇心切,会立即挥军东去临戈。这绝非什么好战策。张岱选择临戈停驻,可见其地势之利,而冀州他盘踞多年,势力深厚根深蒂固。他们初来,该仔细谨慎宁慢勿快的,先站稳脚跟再说。姜萱附和:“张先生说得是,咱们的粮草辎重仍在运输中,井陉难行,如今后勤未稳,当以守为上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