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听到那头有轻轻的“噗”声。仿佛漫长得有一个世纪,但其实仅仅只有不到一分钟。顾丽颤抖着从车后退出来,脸上沾了一滴鲜红的血。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哆嗦着裹紧了羽绒服,看了地上已经不动了的赵宇半晌,跌跌撞撞从另一条路迅速离开了。雨早已下了下来,暴雨倾盆,林言怔怔站在台阶上,浑身湿透。从车后流出的雨水中带了丝丝淡淡的红色。大概四五分钟后,巡逻的保安发现了异样,惊叫道:“杀人了!!”林言听着周遭混乱的动静,慢慢在雨中蹲了下去。他无措无助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闷闷地咳嗽起来,突然呕出口血。第四十三章 快十点的时候,林言还没回来。陆含谦等在家里, 开始有些着急。他出神地摁着遥控器, 把电视节目调来调去。最后终于沉不住气, 还是决定开车出去找一找。林言的社交圈很小,几乎没什么地方可去。陆含谦拧开他之前自己租的那套小公寓的门,果不其然就看见林言蜷在榻榻米上, 头埋在臂弯中, 桌子上摆着好几瓶已经喝得见底了的红酒。大约是醉倒后无意识碰倒酒瓶, 殷红的酒液洒在桌子上, 濡湿了林言的雪白衬衣,还滴滴答答地向下滴落着。半个多月没人住, 沙发和地上都蒙了灰尘。客厅里满是扑面而来的酒味。陆含谦皱了皱眉,走过去,在林言脸上轻轻拍了拍, 试图叫醒他:“林言, 起来,回去了。”然而林言一动不动, 睡的很沉, 几乎已经不省人事了。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酒。陆含谦低头端详着林言, 突然有种莫名的奇异感——今天是怎么了, 他还从未见林言这样过。从前林言虽然也偶尔喝酒, 但不是这样大醉, 而是很慢很慢地一口口小饮。仿佛一个在雪夜用红炉温酒的隐士, 带着种自矜的傲态, 孤芳自赏地独饮独酌。陆含谦喜欢看他那样喝酒,漂亮,倨傲,优雅,像没落却不失风骨的贵族。但那样的林言,陆含谦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黑暗中,陆含谦叹了口气,弯身一下将林言打横抱起来,像领一只伤痕累累的困兽一般,开车将他带回了家。陆含谦没敢给林言洗澡,尽管他淋了雨,身上又全是酒气,但他怕一动林言就给弄醒了,便直接掀开被子,将林言裹了进去。谁知半夜,可能因为不舒服,林言又自己醒了过来,踉踉跄跄跑去洗手间呕吐。陆含谦也被他惊醒,急匆匆披着衣服跟进去,却见林言靠在马桶边,花洒开着,冷水从上而下,将他全身都淋透了。“难受了吧?谁让你喝那么多酒......”陆含谦不会照顾人,只凭着直觉在林言背后拍着,给他顺气。半晌,看着林言干呕却呕不出来的痛苦样子,陆含谦觉得自己仿佛也连带着难受起来,又气又急地给李楠打电话,叫他快点买了醒酒药送过来。李楠只说了一句现在太晚了,估计半个小时到不了,就被陆含谦狂吼一通,问他老子一个月给你开二十万的工资是干什么吃的!?李楠不敢吱声,只默默在心里腹诽,老板的狂犬病又犯了。谁招惹他了呀,这么大脾气。林言紧紧蜷成一团,头无力地靠在墙壁上,意识不清地低低喃喃:“痛……”他手捂在心口,眉头痛苦地拧了起来,不住道:“……这里,好痛……”陆含谦试图去拥抱他,将林言搂进怀里。但他一靠近,才发现这花洒的水全是冰冷的,瞬时骂了声娘,转身去把花洒关掉了。他用浴巾把林言裹住,又取了纸巾来,想把林言脸上的水擦干。但擦了半响,却怎么都擦不干,陆含谦缓了缓,才意识到——那是林言在哭。“我以此身掷投去,万人虽在吾往矣......”林言吐词不清地低泣道,泪水流满了他整张脸,陆含谦听他哽咽着,不停胡乱地不知在说些什么。陆含谦看着林言,沉默僵硬,突然从他的神色中感受到了一种悲凉。这个少年成名,惊才绝艳,被人称为“业界最后的良心”的少年律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使他如此崩溃无助地哭泣呢?陆含谦收紧怀抱,紧紧将林言搂住了,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抱着他。怀里的人冰冷消瘦,蝴蝶骨凸出来,甚至有点硌手。陆含谦却舍不得松开。心中想,即便这样抱一辈子,也未妨不可。***不久后,林言去看守所看望顾丽。隔着长长的桌子,他审视着这个浮肿垂死的女人。我见证了她死亡的全过程。林言在心中安静想,从身到心,它们是怎样从扑闪着零星的希望,到燃尽成一片灰烬,我参与其中,却无力改变。顾丽带着手铐,身后站着看守,那手铐似乎沉重极了,使她看上去像一片柔弱的稻草。林言听警察说,从抓捕到认罪,顾丽都顺从得不可思议。她根本没想过要逃走,只回家去给女儿的遗照重新擦了一遍,放上新鲜的水果,零食,跟她讲,妈妈要来陪你啦。就洗头洗澡,换上身最干净的衣服,等在家中。“林律,谢谢你。”沉默中,顾丽轻轻开口。她看上去十分安详,仿佛该做完的事都已经做完,来人间这一趟,已没有什么遗憾了。林言涩声问:“谢我什么。”我既没能帮上你什么,也未能改变分毫,是一个再无能不过的人。“谢谢你那天站在台阶上,看见了我——”但没有出声。林言喉结微微滚动,说不出来话。是的,那时他分明可以出声,叫住赵宇,但他没有——“快到夏天了。”顾丽如在梦中般轻声说:“囡囡腰跳舞跳坏了,夏天总要我给她洗头发。我得快点去找她。”“......”林言心头像梗住了块石头,压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对不起。”良久,林言嘶哑地低声说。“您道歉做什么呢......”顾丽微笑着,说:“造成这一切的人,又不是林律师您啊......”“我好恨赵宇。”顾丽平静说:“他毁了我的家。毁了我女儿的未来,毁了我最重要的一切。”女人抬眼,看着林言,接着道:“我刺了他四十多刀,那是他应得的。”“林律师,你知道么,当警察找到我,说我是‘杀人嫌疑犯’的时候,我有多么高兴啊——他真的死了,那个畜生,终于去给我女儿偿命了。”“......”林言抿紧了唇,有些艰难地快要喘不过气。“我住在旧城区的半间二楼,省吃俭用,送女儿去学跳舞,得罪谁了呢?”顾丽彷徨问道:“我们拼了命地活下去,只是想把日子过好一点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