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祜不知道究竟是他落伍了还是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旁边的路人甲用一种十分理解的眼神望着风中凌乱的承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习惯就好,这三人打打停停,停停打打,这些年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都已经麻木了。”
“这帮子人,一会称兄道弟同床共枕的,一会儿又拎着刀二话不说地冲上来,跟个仇人似的。说不准儿啊,正是应了那一句‘床头打架床尾合’,哈哈哈!”路人乙不无兴味地调侃着。
床头打架床尾合……
承祜感觉这几个大字儿如同乌云般笼罩在他的头顶,使得他幼小的心灵再一次遭受了重创。
“地府的大家,都很……有精神呢。”默默地退回了车旁,承祜不无感慨地说道。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巡逻者看了他一眼,压低了斗篷:“阴间之人,本来便已身死,了无牵挂。在这里的大都是不愿转世或是暂时不能转世之人,自然要对自己好点儿。”
“果真能了无牵挂吗?”承祜的目光变得悠远而绵长,漆黑的眸子周围氤氲着一层散不去的雾霭,“若是这样,为何还会有那么多人不惜帮人作佣,就是为了回一次阳间?”
地府规定,只要交够钱银便可在夜晚重返阳间,看望那些尚且在世的亲人。身前荣极一时的人们死后有着大把的香火钱,愿意回去的人却寥寥无几。迫切地希望回去、担忧着自己在阳间的亲人的人大都出自穷苦之家,没有钱银的他们只能通过帮地府作佣予以抵债。像承祜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但也仅限于十三区。
别的区,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与该区居民相近的亲人们要不便来了地府,要不便去转世,遂也早早地熄了回阳间的心思。
唯有承祜的那一片住区,尚有许多人争着想回去。
“我前些天刚回去看了我的女儿,她给我生了个外孙儿,那小模样长得,真是没得说啊!”隔壁的孙大娘便常常对街坊邻居这么炫耀,只是末了,眉宇间却萦绕着一份挥之不去的惆怅。
“你女儿还算是好呢,还算是个孝顺的,可你看看我儿子!我生前拼死拼活地种地赚钱,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筹钱让他去读书参见科考?可是这个败家子儿啊哎哟~~前些天我回去看了,真是让我心寒。他…他竟然把祖宅变卖了,成日里窝在妓院里,现今想想,当初自己做的那些,果真是一点儿不值当!”柴大婆说到伤心处,枕着老伴儿的手臂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闻者莫不为之动容。
“是啊,这帮不肖子孙,有什么好挂念的!”一位大婶曾义愤填膺地说:“看着他们那丑陋的模样,可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倒不如不见,即便是心中存个想念,也比这强!”
小小的承祜在刚搬去院中的那一段日子,常常趴在自家门口的座椅上,看着周围的街坊邻居来来往往,看着他们换了一批又一批,每一批几乎都会有类似的对话,口中说过‘不如不回去’的话,可是到了最后,他们还是会努力地用着自己的劳动来换取回去阳间的机会。
他们是怎么想的呢?承祜歪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弟弟和阿玛如今又是怎么样的光景呢?那时的承祜时常思索着这个问题,歪着脑袋,在一旁睡去。
睡梦中,阿玛与弟弟幸福的笑脸在春日的煦风中漾开了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