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黑夜,他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哭。每隔几分钟,就用颤抖的手探探你的额头和颈侧,然后紧紧地握住你没扎针的那只手。
你满心都是歉意,你想安慰他,对他说没关系,吓到他了,是你的错。可你连维持昏睡的力气也没有,无数的梦魇向你袭来。
你想,其实你已经很勇敢。
你救过自己两次。
第一次,地铁站前那个拥抱后,你买了书。靠着伏特加赋予的微醺和软件电流声的陪伴,你一次次哭着中断阅读,又一次次咬牙哽咽着继续。无眠的夜那么长,怪兽的猛爪那么尖利,可你到底是坚持下来了。你重新提起笔,在虫食木叶的沙沙声中,向挚友寄去雪中春信。
第二次,在渤海的潮声中,在日出的金光中,你念着潮落浩歌归去,下了那个决定,你将不惜一切,叩响燕园的大门。
你自救过两次,你已经很勇敢了。
而且,从那个清晨踉踉跄跄地离开“家”后,你就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你很勇敢,也很坚强,你一点也不懦弱。
可是……人是不能救自己第三次的。
不知过了多久,你睁开眼睛。连续一周大雨后的首次放晴,阳光格外温暖。
格桑的眼睛又红又肿,见你醒来,他立刻凑上来问道:“有没有哪里难受?头晕不晕?饿不饿?冷不冷?喝点水好不好?”
你轻轻摇头。
他摸了摸你的额头:“你受寒发烧了,医生开了退烧和消炎的点滴,你什么也别想,睡觉就行,我在。”
你轻轻嗯了一声,说:“别哭了。”
他握住你的手:“你……为什么不叫我,河水那么冰,我皮糙肉厚,让我去救就行的。”
你温和地解释:“我怕来不及,如果出事,小孩的父母会很难过的。”
他说:“那你的父母就不会难过吗?”
你对他笑了笑:“没关系的。”
他捧住你的脸,说:“你不想笑,就别笑,你不用在我面前伪装。”
他又说:“你救的那个小孩儿告诉我了,你是自己沉到河中间去的。”他声音颤抖。
前几个小时的昏睡中,你感觉到左手的衣袖被撩起,他用棉签蘸了药水,涂着那些被河水浸泡后发炎的烟疤。他想必已经窥见了你腐烂的内心。
你没什么力气地闭上眼睛。
“没关系的,没关系……”他紧握着你的手,“我已经告诉那个小孩,不要说出去。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不会强迫你,你只顾睡觉,休息,好好养病……”
你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西藏,发烧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在高寒缺氧的自然条件下,极有可能发展成肺水肿,危及生命。但你命大,肺部并没有发炎,挂了三天吊瓶后,烧就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