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视线不期然触及下首的李主事,霎那间,她想起去年一个寻常夜晚,裴琏与她说过的话。
「知人善用,方为王道。」
「不必多么聪颖有才,只需擅长驭人之术。」
「同理,以你太子妃的身份,许多事不必亲力亲为,交给可用之人便是。」
可用之人,可用之人……
既然她在幽都县能用王主事筹办积善堂,现下自然能用李主事来收拾眼下的烂摊子。
对,裴琏能用他们,她自然也能用。
“李主事。”明婳唤道。
下座的李昶安久等太子妃不出声,都准备上前委婉地请太子妃下去休息,忽然听得这唤声,还有些错愕。
待看到那浑身沾满鲜血,却还强撑着镇定的娇弱女郎,他连忙躬身:“微臣在。”
明婳长睫抖了抖,问:“郑统领现下何在?”
开宴时她都没注意到郑禹不在,也是这会儿才发现。
李昶安迟疑道:“殿下吩咐郑统领带兵包围侯府,这会儿应当已在复命的路上。”
话落,便见原本伏爬在侯勇尸体上的张氏惊愕抬眼,满脸彷徨。
许是才从生死之间走过一遭,最初的恐慌过后,明婳的大脑也变得格外敏感与精神,自然也从李昶安的话中明白,今夜的一切都是个局——
侯勇做局,裴琏也在做局。
原以为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裴琏千算万算,唯独漏算她被刺客挟持,成了这局面失控的一环——
不,也不算失控。
倘若他放任她去死,倘若他没有冲上来,这局还是成功的。
不过是,死了个谢氏罢了。
明婳一时也不知心头是个什么滋味,想哭,又想笑,更觉可悲、可恶、可恨。
只现下不是情绪用事的时候,她死死地、死死地掐着掌心。
直到一根指甲生生断在掌心肉里,那细微而尖利的刺痛让她平静下来,再度仰起脸,她环扫屋内一干人等,又看向那个奴婢打扮的暗卫:“现下阁内外有多少可用人手?”
那女暗卫道:“夫人稍候。”
她起身走到廊外,拿起脖间一小片铁片,吹了两声哨。
不过几息,夜色里就回了一声变调的哨音。
女暗卫折身,答道:“还余二十七人。”
明婳扫过屋内诸人,点点头:“够用了。”
李昶安虽不知她是如何打算,但见她要用人,眉心微动,面露踌躇。
明婳见状,皱了皱眉,而后像是明白什么,道:“李主事,借一步说话。”
又吩咐那女暗卫:“将门守好,在我吩咐之前,阁中诸人谁敢妄动擅离,一律……”
“诛杀”二字到嘴边,怎么就那么难出口呢?
明明小公主说砍脑袋,都那样的简单轻松。
难道这是皇室中人自带的天赋?
明婳闭了闭眼,再看地上阿什兰的尸体,终是咬紧牙关,开了口——
“一律……就地诛杀!”
她听到她用一种平静而麻木的声音说着。
那语气仿佛不是她的。
更像是,裴琏。
女暗卫拔出剑,恭敬道:“是。”
夜色如墨,二月的春风料峭寒冷。
明婳本就惊魂未定,一走出廊外,看到倒在外头横七竖八的尸体,更是心跳飙升,险些尖叫出声。
李昶安见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下意识抬手:“太子妃当心。”
明婳及时扶着栏杆站稳了,只再看那些尸体,呼吸仍有些紊乱:“到底…到底死了多少人?”
她捂着胸口,黛眉紧拧地看向李昶安:“你们到底是个什么安排?”
事已至此,李昶安也知无法再瞒,便将他所知的都说了。
末了,他面色郑重道:“当务之急,还是殿下的伤势。只要殿下平安无恙,一切都好说,若是殿下……”
想到裴琏倒下时的那一眼,明婳心下一阵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