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 不觉夜已深了, 女眷们都有些疲累,先后离席歇息。
明婳也想回去休息了, 但喝醉了的老国公和谢三叔还拉着裴琏,慷慨激昂地追忆往昔峥嵘岁月。
眼见裴琏一张冷白脸庞都喝得泛起酡红,明婳柳眉轻皱。
刚要开口,三夫人上前挽着她的手,笑吟吟道:“接风宴那日考虑到你们舟车劳顿,没敢尽兴喝,今日便让他们老爷们儿喝个痛快。反正明日闲来无事,尽管睡一整日也不碍事。”
说着,还凑到明婳耳边,低低打趣:“知道你新媳妇心疼俏郎君,但照着我们陇西的规矩,新女婿上门来,都得灌上一回。待你们到了北庭,你父亲和你兄长还得灌上他一回,这回就当提前演练了。”
明婳自也知道这规矩的,婆家对媳妇有规矩,娘家对女婿自然也有规矩。
区别在于,婆家立的规矩可能磋磨儿媳妇数年甚至是半辈子,而女婿顶多就是酒桌上遭点罪。
“我才不是心疼他。”
明婳垂下眼帘,低低道,“我是怕他喝醉了瞧不清路,万一跌跤了……”
把脑子跌坏了怎么办?没准又要讹上她家了。
三夫人不知她的腹诽,只当小媳妇脸皮薄,笑着拍拍她的背:“行了,这边自有下人看顾,你不必担心,自去歇息便是。”
叔母都这样说了,明婳便也不再逗留,带着婢女,搬着一大堆的生辰礼先回了晞玉山房。
接近中秋,天边的月亮也愈发皎白浑圆,清辉遍洒,满庭空灵。
沐浴更衣之后,已近亥时三刻。
明婳并未立刻上床歇息,而是从一堆生辰礼里寻出那幅《中秋行宴图》。
霞影灯里烛光辉耀,明婳站在书桌前,徐徐展开那副画卷,又凝眸仔细端详着。
从房屋园景,到桌椅板凳,再到宴上每个人物的神态表情……
乍一看平平无奇,但代入真实的各人,的确精准捕捉到他们的神韵,十分鲜明。
不过,她总觉着好似缺了点什么。
明明色彩、构图、笔触、晕染,都没问题。
所以到底缺了什么呢?
明婳虽然喝的不多,但也有些微醺,她抬手握拳,轻轻砸了砸有些晕乎乎的额角。
破脑子,清醒点,快想想。
这时,屋外忽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哎呀,怎么喝的这样醉?”
“太子妃可歇下了?”
“灯亮着,还没呢。”
听着窗外模糊的交谈声,明婳微怔。
下一刻又听得一阵敲门声,“咚咚。”
她抿了抿唇瓣,问:“谁?”
外头无人回应,仍是敲门,“咚咚咚。”
明婳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待从里将门打开,便见暮色沉沉的夜里,暗卫阿柒正搀扶着浑身酒气的裴琏,恭敬垂眼道:“殿下醉了,劳烦太子妃照顾。”
说着,他放下裴琏的胳膊:“殿下,已经到太子妃这了,您好生歇息,属下告退。”
“不是,你把他送我这作甚?他不住我这,他是住主屋的。”
眼看着阿柒置若罔闻,直接将人推到她身上,明婳惊了:“欸,你等等,等等——”
阿柒却是健步如飞,玄色身影无比利落地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明婳:“……”
这什么人啊这!
她心下忿忿,看了看站在厢房两侧不敢贸然上前的婢女们,再看那伏在她肩头、烂醉如泥男人,柳眉拧起:“你这到底是喝了多少?”
男人抱着她,鼻腔只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明婳头疼,嗯个鬼呀嗯。
她勉力扶着男人高大沉重的身躯,一边催着婢女们:“还愣着作甚,快来搭把手。”
“是,是。”
婢女们连忙上前。
只是还没伸出手,便见原本将脸埋在明婳脖颈间的男人抬起头,目光幽寒地扫过婢子们:“都不许碰孤。”
婢女们霎时一僵,忙不迭收回手,不知所措看向明婳。
明婳也目露诧色,狐疑推了下面前摇摇晃晃的高大身躯:“裴子玉,你别给我装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