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
“隋佐的事又当如何?”
“这个嘛……隋佐将军死于邓州地界,众所周知金复羽乃罪魁祸首,我洛阳将军府本就不必干涉太多,若非章雄借题发挥,本官根本不会为此事惊扰贤王府。”见柳寻衣松口,自知逃过一劫的郭贤顿感如释重负,于是也不再卖弄自己的聪明,爽快承诺,“至于今晨的马车和隋佐将军的尸首,只要不受章雄的牵制,本官自有一番说辞,不劳柳兄弟费心。”
“看来大人对章雄积怨已久,也希望此人能从将军府彻底消失。”
面对柳寻衣别有深意的调侃,郭贤忽然神经一紧,微微颤抖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假笑,却不敢贸然接话。
见状,柳寻衣也不纠缠,直言道:“从现在直至明日天明,无论洛阳城发生何事,还望大人……按兵不动。”
“这么快?”郭贤面露惊诧,“兹事体大,柳兄弟不再准备准备?章雄的本事虽然远远比不上柳兄弟,但也是血里火里滚过几趟的亡命之徒。休看那厮生的五大三粗,实则粗中有细,像狼一样狡猾阴险。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批形影不离的死士近卫,万一……”
“我知道大人担心什么,你担心我一旦失手,章雄必会向你发难。然而,大人既已与我联手,就应该相信在下的手段。”柳寻衣的语气颇为不耐,且不容置疑,“隋佐的死现已在洛阳城闹得沸沸扬扬,我若不尽早解决,不知又会生出多少变数。现下唯有尽快将此事盖棺定论,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避免牵连更多。”
“柳兄弟言之有理。”郭贤不置可否地轻轻点头,而后默默思量一番,似是下定某种决心,毅然决然地应道,“既然柳兄弟对本官坦诚相待,那本官自当表示一些诚意。善后诸事……本官愿竭尽所能,且分文不取,权当与柳兄弟交个朋友。”
“这……”
“柳兄弟不必多言,此事绝非本官清高,只是相较于柳兄弟这样一位重情重义的朋友,金山银山亦微不足道。”言至于此,郭贤心念一转,又道,“更何况,日后在洛阳城……本官也少不了柳兄弟的帮衬和扶持。”
“一笔归一笔,岂能让大人做赔本的买卖?”
“柳……”
“大人不必推辞!事成之后,谢礼自会送到府上。”
无论是出于逢场作戏,还是出于内心所愿,柳寻衣都没打算承下郭贤这份人情。
他深深看了一眼装腔作势的郭贤和惴惴不安的胡金,而后身形一晃,凭空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两扇不知何时错开一道缝隙的房门若有似无地轻轻摇曳。
柳寻衣离开后,厢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沉寂持续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心有余悸的郭贤方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溢满冷汗的右手,本欲拿起筷子继续用膳,却不料他的五根手指竟不听使唤地抽搐僵直,两根筷子“咣啷”一声掉在桌上。
“大……大人……”胡金艰难地吞咽一口吐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要借柳寻衣之手除掉章雄?
“本官仔细盘算过,章雄身为汪总帅的亲信,无论他出现什么意外本官都难逃罪责。唯有死在连颜无极和龙羽都束手无策的柳寻衣手里……小王爷才好替我从中斡旋,本官才有机会逃过一劫。”
“可刚刚大人说万一事情败露才会……”言至于此,胡金的眼神陡然一变,满脸惊惧地看向凶相毕露的郭贤,“难道大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帮柳寻衣隐瞒真相?大人……是要出卖柳寻衣?”
“不出卖柳寻衣,本官必死无疑。”
“难怪大人刚刚会和柳寻衣挑明‘事有万一’,防的就是他反咬一口。”胡金幡然醒悟,同时对郭贤的老谋深算愈发钦佩,“只要章雄一死,柳寻衣必定认为大人和他同坐一条船,感激大人的犯险相助。纵使汪总帅找他寻仇,他也只会自认倒霉,绝想不到是大人自己翻自己的船……”
“柳寻衣杀心已决,要么章雄一个人死,要么我们一起陪葬。”郭贤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低吼,似是宣泄刚刚遭受的屈辱和内心压抑的恐惧,“若非他咄咄相逼,本官又何必与虎谋皮?”
“大人……”
“怪不得旁人,要怪只能怪他们欺人太甚……章雄也好,柳寻衣也罢,他们都没有给本官留选择的余地。”渐渐冷静下来的郭贤用一双精光涌动的眸子死死盯着柳寻衣消失的门口,心不在焉地喃喃低语,嘶哑的声音仍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我借柳寻衣之手除掉章雄,帮小王爷剪除汪总帅安插在洛阳城的羽翼,再趁势将汪总帅的复仇目标转嫁于斯,既是迫不得已的自保之举,亦是千载难逢的上位之机,更是本官生平所筹谋的……最凶险的一步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