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鉴起来时已经到正午了。
大概是孟汀吩咐过,宫里没人敢来叫他上早朝。他身上干干净净,枕席也换了新的,大概都是孟汀亲自打理过。他头脑还有些发昏,四周环顾,没看见孟汀,便自己起来穿好衣裳,将发束好,对着铜镜整了整仪容。
这一看不要紧,他瞧见自己脖子一侧似有块印子,拿手碰着,隐隐有些痛。他想都懒得想,就知道是昨晚被人叼着脖子咬的。咬别处就算了,在脖子上就有点太显眼。
原来也是个属狗的。
“李无伤!”他对着外边喊。李无伤应声过来了,带着食盒,向他深行大礼,道:“陛下可有胃口?这是孟侯吩咐的……”
“放在这便好。”李鉴在案前焚香,抬袖虚遮着自己的颈侧。
“陛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李鉴顿了顿,心虚地一转眼波。
“我近日在调一味新香,缺了些料剂。”他道,“你替我寻些脂粉来,或可替代。”
“何须替代。天下有什么料剂,是陛下得不到的?”
“我要纯臣的忠骨,磨成齑粉。”李鉴冷冷道,“怎么,李公公能给我吗?”
“晓得了。”李无伤俯身道,“咱家这就替陛下寻脂粉。”
他自认为伴君如伴虎,习惯了李鉴这些喜怒无常与惊人之语,殊不知自己踏出殿门时,他家圣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此地也没有别人。
脂粉呈到他手边。他看着李无伤出去了,撩起袖子,用指尖沾着粉,于手边铜盆里水中一蘸,便向脖子上抹去。他凝神瞧着铜鉴,没注意手肘一摆,将那余下的脂粉碰到地上,刹那溅了满地香尘。
他一愣,没反应过来,仍是不慌不忙地将那紫痕盖上。就在那时,许鹤山的筇竹杖点过边门门槛,随后便是他惯常的带着懒意与轻嘲的声音:“陛下,听说你才起来......”
他半个身子探进来,便不再挪步了,有些干涩地出声:“你做什么呢?”
李鉴将手指浸入铜盆里,干脆没打算再瞒他,回眼道:“被狗咬了,遮一下。”
他没和自家至交谈过与孟汀间的事,不是不愿意谈,而是不敢多言,也分说不明白。
许鹤山轻咳道:“你身子好了没多久......”
他没往下说,先进了门。
“你讲什么?”李鉴将那空脂粉盒捡起来,放到一边,语气不大在乎。
“同人相处,也是极费精力的事。”许鹤山绕过那一地粉尘,于他一侧坐下,“我是劝你,悠着点儿为妙吧。”
“怎么,子觅不放心我。”李鉴轻笑。
“你是那种......认定一件事,便一定要做成的性子。”许鹤山道,“一旦有些执念与目的,便不顾一切了。如此,我怕你吃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