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爱国准备前往金陵毛纺织厂的时候,金陵气象站突然接到了219厂的电话。
219厂保卫科何科长在电话中语气怪异的说道:“司机同志,我们找到了钱工。”
“人在哪?”李爱国立刻问道。
钱工也算是当事人,并且跟蒙宾鸿当了好几年的同事,说不定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在人民医院内。”
“伤势严重吗?”
李爱国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电话对面的何科长却显得很怪:“你来了之后就知道了。”
考虑到前往金陵毛纺织厂需要经过人民医院,李爱国叮嘱何科长一定要看好钱工,他们很快赶到。
半个小时后,李爱国带着周克推开了一间单人病房的门。
钱工躺在病床上,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棍,木棍的一头沾满了血渍。
“他到底是怎么受的伤?”李爱国见钱工趴在病床上,感到有点奇怪。
何科长忍住笑,冷声说道:“老钱,你自己告诉李顾问。”
“我”
“怎么,你难道不想抓到蒙宾鸿报仇了吗?”
李爱国正疑惑着,却看到钱工肉眼可见的忿怒了起来,咬着牙说道:“蒙宾鸿他,他不是个人,他是个变态.”
李爱国的目光挪向那个碗口粗的木棍子,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周克最开始的时候还没在意。
这货正低着头观察棍子,诶,这玩意好像有点意思哈,听到这话,脸色骤变连连后退了几步。
“他,他没事儿吧。”
周克脑海里浮现出残忍的画面,一脸怜悯的看向钱工。
“受了点伤,医生已经检查过了,问题不大,以后最严重的后果也只是大便失禁。”
“没事儿就好。”
李爱国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战士了,很快就冷静下来,看着钱工问道:“老钱,你还记得这事儿是怎么发生的吗?”
钱工神情茫然:“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喝了蒙宾鸿递过来的茶水,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刘科长点头:“我们已经派人把剩下的茶水拿去化验了,不过目前的条件不足,希望不大。”
李爱国又询问了几句,见钱工什么都不知道,便打算离开。
此时钱工哀嚎了起来:“哎呀,领导啊,这事儿传扬出去,以后让我怎么做人啊!我媳妇儿要是知道了,她得跟我拼命啊。”
不管钱工的人品如何恶劣,到底是受害者,咱们应该保护受害者的隐私。
李爱国看向何科长:“老何,这事儿暂时不要声张。”
“晚了。”
“???”
“钱工是被过路的群众发现的,他们担心钱工受到二次伤害,把钱工用平板车送了回来,当时正是下班时间,钱工正趴在平板车上顶着那根棍子”
何科长提起这事儿脸色怪异,嘴角抽抽了两下。
李爱国:“.”
他觉得钱工有可能会被调离金陵了。
李爱国推开门出了病房,跟一个妇女同志撞了个面对面。
妇女同志连看都不看李爱国一眼,就冲进了病房内。
“当家的,你那工友说你菊残了,啥意思啊,你啥时间种了?”
李爱国:“.”
周克:“.”
门外偷听的十八位小护士:“.”
*****
离开医院。
顾不得同情钱工的遭遇,李爱国便开着吉普车朝着金陵毛纺织厂奔去。
金陵毛纺织厂依偎在古城墙脚下,面朝秦淮河外河段。
这里不见内河的诗意画舫,唯有浑浊的河水日夜奔流。
厂房斑驳的墙面赫然刷着鲜红标语:“身在机旁夺高产,纺出银纱为人民“、“苦干实干加巧干,多纺纱献给组织“。
这些铿锵字句倒映在湍急的水面上,勾勒出一幅不输内河风光的另类繁华图景。
李爱国开着吉普车来到毛纺织厂大门口的时候,被毛纺织厂保卫干事拦下。
“哪个单位的?”
“金陵长桥交通中队,来你们厂里面调查一起交通事故。”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次深入毛纺织厂调查,李爱国几人的身份是“交警”。
长桥交通中队隶属于金陵公署公安部门,却属于独立编制。
邢志已经提前通过气象站跟长桥交通中队打了招呼,证件也是真证件,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保卫科刘科长得知消息后,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检查了邢志的证件后,态度倒是很好。
“交警同志,走,到办公室里谈。”
在刘科长的引导下,吉普车进到了金陵毛纺织厂。
这里的的房顶一般都是锯齿形的,刘科长解释这种设计有利于采光,可以节省不少电费。
机器排列和生产流水线是十分整齐和壮观的,一排排纺纱机整齐划一,十分养眼,一枚枚纱绽飞速旋转,目不暇接。
进到办公室内,刘科长给三人倒上茶水,直接询问李爱国三人的来意。
“据我们的调查,肇事事故卡车的车牌号为3*2670,据说是你们厂里面的卡车”
这年月的车牌号并没有像后世那样标注苏a。
根据1950年3月公布的《汽车管理暂行办法》,汽车号牌使用6位编号,第一位代表大行政区,第二位代表省或市,后4位或3位为汽车编号。
金陵所处的华东大行政区,代码是3,金陵市的代码是2,3*2670,670下面还能细分到各家工厂。
刘科长拿着材料看了两眼,喊来一个保卫干事,把车牌号递过去:“小陈,你去查查,这个车牌是不是咱们厂的?”
“是”
保卫干事去的快,回来的也快,这边没闲聊几句,就敲门进来了。
“科长。车牌号属于咱们厂物资运输科卡车张二黑队所有。根据我们的登记记录,昨天下午这辆卡车离开工厂,一直没有回来。”
听到这个,邢志插言:“刘科长,别的工厂都是运输一队,运输二队的称呼,你们这个张二黑队是怎么回事?”
“走,咱们边走边聊。”刘科长似乎有什么难言的苦衷,站起身离开办公室。
李爱国几人跟在后面,走出保卫科,刘科长才把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
这年月卡车紧缺,张二黑在解放前是敌人后勤运输上的领导。
大军进城之前,张二黑反水了,趁着敌人撤退的时候,带了一些人把敌人的那些卡车、吉普车藏了起来。
随后,张二黑又通过老关系,联系上了维持会的陈委员,在大军进城之后,主动提出愿意帮忙。
考虑到当时的情况,张二黑后来被任命为运输科二队的队长。
由于他手下的司机都是亲信,平日里属于听调不听宣,只要不倒卖纱,保卫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算是当年的权宜之计了。”邢志听完后给出了点评。
李爱国眯了眯眼没接话。
几人来到运输科二队的时候,张二黑已经得知消息赶了过来。
“什么,我们车队的卡车涉嫌交通事故?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得知出事故了,张二黑下意识的否认。
“老刘,你也知道,我手下的司机以前都是开军车的,那个个都是老司机,怎么可能出事故?”
张二黑抽口烟,给出结论:“讹诈,肯定是有人要讹诈我们对不对?
这帮人啊,跟解放前一样,为了几块大洋,就能往卡车上撞。”
“老刘,咱们可不能屈服,要不然的话,以后那些司机们还敢开车吗?咱们厂里面的那些纱怎么运出去?”
张二黑这一双绿豆眼滴溜溜乱转,瞬间把所有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
李爱国觉得此人不是运输队的队长,而是街头的青皮。
刘科长面对耍无赖的张二黑也没有办法,只能扭头看看李爱国几人。
李爱国走上前,笑着问道:“张队长,你们车队那辆车牌为3*2670在哪?”
“出车了!”张二黑立马回答。
李爱国追问:“到哪里了?”
“到到.”张二黑想要随便编个地点,李爱国冷声说道:“你要想清楚了,厂里面有调度记录,只要调查,总能查清楚。”
张二黑连忙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咽回去,硬着脖子说道:“在车队仓库里面,怎么着吧!”
“带我们过去!”李爱国站起身。
张二黑猛地一拍桌子,冷声说道:“这是我的车队,你算哪根葱,赶紧滚蛋!”
“你的车队?那些卡车是你的?”
李爱国直接掏出手枪,怼在了张二黑的脑门子上。
“你相信吗,就凭借你刚才那句话,我就能逼了你。”
张二黑压根没想到李爱国会掏枪,等脑门子被怼得生疼才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看向刘科长,希望刘科长能帮忙,刘科长早就对他不满了,扭过头只当做没看到。
哗啦,拉开保险,李爱国冷声说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那辆卡车在哪里?卡车司机在哪里?”
“领导.大爷,别开枪,千万别开枪。”张二黑没想到这个交警真敢动枪,浑身打个哆嗦,办公室内顿时弥漫着一股尿骚味。
再仔细一看,他的裤腿子已经湿漉漉了。
“卡车被孙茂开走了,我还在找呢。”
“什么?张二黑,你竟然让卡车司机私人把卡车开走了?昨天卡车没有还回来,你为什么不汇报。你眼里还有没有制度?”
刘科长知道张二黑纪律松散,也没想到,他竟然连卡车的去向都不在意。
“刘科长,孙茂那小子跟了我七八年了,昨天借卡车说是帮哥们搬家,我也没多想就答应了,谁知道”
张二黑解释:“今儿早上我得知卡车没回来,正打算去孙茂家找他,结果你们就来了。”
说完,张二黑似乎想到了什么,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喉咙眼里,看着李爱国问道:“领导,那辆卡车是不是出事了?”
“这不是你该问的。现在马上带我们前往孙茂家。”
张二黑此时已经六神无主了,邢志搀扶着他,才上了吉普车。
因为事情涉及到了纺厂,刘科长也带了保卫干事跟去了。
去的路上,张二黑也简单的介绍了孙茂的情况。
孙茂今年三十多岁,开车技术一流,正五级司机,每个月工资七十多块钱,在这年月属于是高薪了。
他本来能够结婚生子,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却因为作风混乱,迟迟没能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