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寻了医馆取药，又抱着人去了客栈投宿，到房里燃起明灭灯盏时，百合粥的药性过了许多，赵冉冉动了动手脚，虽是还没恢复气力，右肩处剑伤倒撕裂般的疼了起来。见少年在火上烫了针线过来，她缩着身子朝窗外如墨夜色靠了些，仰头望进他眼底，终是质问出声：ldquo你同她并无冤仇，既然杀了她爹娘，为何还要那般残害于人！rdquo像是早有预料，火光下少年扬眉瞳色被映成浅褐色，斑驳脏污的脸上，只越发显出眉眼如画，轮廓精致。然而一开口时，便将那匪人的秉性暴露无遗。ldquo原以为阿姐读书识字，是个聪明人。rdquo理了理伤药布包，他几步朝屋内唯一的拔步床走来。ldquo我都杀了她爹娘，还留她恨我？祸患再小也不该留。rdquo忍着肩头愈发严重的痛楚，赵冉冉侧身避开他的手：ldquo手段酷烈还要玩弄于人，在你心里，人命又是何物。rdquo少年在床前驻足，难得严肃地考量了番。ldquo一个为了活命敢于弑亲之人，这世上不论怎样的死法都不为过。rdquo说这话的时候，他眸光暗淡着，看上去竟是沉痛木然。ldquo人命么。rdquo话锋一转，少年倏然笑了，抱着药包就朝拔步床上一屁股坐了，ldquo成王败寇，这是乱世的规矩。在我心里，阿姐的命自然金贵。rdquo被他眸中肃然晃了瞬，赵冉冉一时怔楞，顷刻后回过神，自个儿交领微敞，左肩的外衫已经要被他褪下了。她当即抬手握上他腕子，再没了先前质问时的强硬：ldquo你做什么？！rdquo用下巴指了指她右肩，他理所当然地答了句：ldquo给阿姐治伤啊。rdquoldquo你、你把东西放下，我hellip我自己来就行了。rdquo少年无辜笑了：ldquo上药是容易，可缝合包扎呢？rdquo伤口短而深，是被剑尖挑过的。虽说没伤着筋骨血脉，当不得什么大事，可若是不用针线缝合包扎了，这么深的伤拖久了，若是化了脓害了温病，也绝非是玩笑的起的。虽是明白厉害，可一想到要在光亮处就这么在他跟前宽衣解带，她还是有些受不了。指间手掌又开始动作，抬眸觑眼间，赵冉冉指尖颤动，飞速甩开他的手，又执意将衣襟拉了起来。针线被打落在被褥上，又得重新去烫了。少年皱眉啧了声，怒气回来了些，本是张口想说lsquo碰都碰过了，还怕人看。rsquo视线扫过她眉宇中的羞怯痛楚时，他倒是心头一动，难得在治伤前安慰起人来了：ldquo又没让你脱干净了，闹什么，三两针就缝好的。rdquo第21章 治伤2仲春天气穿的不多，不过也就是一件青布外衫搭一件中衣罢了。窗户被店家留了条缝，能看见东边天已经亮起了一线明光。夜风柔和，拂在两臂时，还是有些凉冷。只是比起现下衣衫半褪的场景，赵冉冉只是打了个寒噤，侧着身子只是抿唇盯着外头天光。乡野医馆的伤药倒是上乘，往那口子里洒药的过程便不觉着怎么痛。少年动作细致缓慢，长久的静默让她愈发觉着尴尬。真是无端的荒谬。左肩被按住的一瞬，荒谬中生出些不真实来，那温热粗糙的触觉让她心生不适，本能的就将身子更朝壁角偏了。肩头一沉，少年皱着眉肃然道：ldquo乱动什么，再躲我都要够不着了。rdquo他义正言辞的还带了些斥责的意味，听起来全无半分轻薄之意，倒显得她多虑了一般。可是大齐民风保守，自古女儿家别说是身子上下，便是连手足都不该给外男瞧了。就这么短促的时辰里，她心里头五味交杂，还是觉着这么治伤颇为不妥。为了分散注意，她冷着嗓子开口问：ldquo不是说此地荒凉，几十里都再无集镇，你是怎么能寻到这处的？rdquo听出她语调里的不自在，少年目不斜视下手极快地又挤了回血水。ldquo四岁那年，阿娘和哥哥带着逃荒，就是从这条道去的京城。rdquo一大片暗棕的污血淌出，他眼疾手快地用早已备好的干布吸了：ldquo两只脚走了月余，如今不过反过来走，我自然记得清楚。rdquo这一番话卸下往日的轻浮阴郁，言辞虽淡，其意却深。赵冉冉渐渐稳住心神，见他洒匀了药粉去拿针线时，她端坐在床侧，告诫自己再不好紧张乱动。ldquo上回问你家世，说的囫囵。既然逃荒来了京城，后来又怎么helliphellip啊！rdquo烫过的长针扎进皮肉，尖锐的痛楚激的她失声叫了出来。ldquo忍着些。rdquo少年眉间又一蹙，ldquo我缝过的伤总有千八百了，没那么痛的。rdquo虽这么说着他手上动作却是暂缓下来。眼前的女子身段极好，灯火下两肩莹润如玉，方才第一针下去，她便受不得疼似的，薄肩微颤着，眸中压着委屈惊惧。顺着颈项处的系带往下瞧，但见藕色小衣上绣着蓬擎天莲叶，一只鹧鸪正飞掠其下，绣工栩栩如生别致的很。ldquo阿姐若是害疼，我下手快一些，不必那么细致，只是疤难褪些。rdquo捏着针线，视线不经意间就去看那只翠蓝生辉的鹧鸪鸟。小鹧鸪胖胖的，用的五色渐变丝线绣成，两只眼睛不知用的什么墨玉缀成，看起来鲜活有神，直像是活的一般。布料不平整，鹧鸪有些变了形，飞在她心口间，呼吸间瞧着便更胖了些，实在是憨态可掬。心念转动，段征忽然觉着嗓子里有些干，连带着胸口处也起了些躁动热意。也不知是怎么了，刮骨剃肉的活他都干过，此刻只有些下不去手。清了清嗓子，他刻意不耐道：ldquo细致些缝，我也能叫它不大留疤，不过瞧你吃不了这苦的，肩膀上一点疤算什么。rdquo就要下手时，赵冉冉竟出言应了句：ldquo还是劳烦你细致些，我不想留疤，疼些也忍的。rdquo明白她的用意，少年心头不屑，终是按着人开始了缝合。灯火下，眼前人雾眸深锁，每一针下去身子就得颤一回，模样实在娇怯到无用。ldquo阿姐方才问我的，还想听吗？rdquo赵冉冉忍着疼点点头，便听他一边缝合一边讲述起来。段征不识字，说起话来却利落清晰。原来十三年前旱蝗交至，关东罕见的饿殍千里，他跟着母亲兄长一路吃草叶树皮为生，几乎是村里唯一活着到顺天的。在顺天西郊，他娘用藏着的一支玉钗佃了两亩田。本以为就此能在天子脚下安身立命了，可连着两年欠收，东家刻薄贪婪，最后他们还是被赶了出去。ldquo那后来呢？rdquo被他的故事吸引，赵冉冉忍着疼追问。ldquo后来？rdquo少年神色一黯，ldquo他们在垦荒的时候被山匪杀了。rdquo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