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最近一次回来,都快过去二十五年了。她不是一直在国外吗?”金香丽一边问,一边把屋子里的窗帘拉开,整个房间亮了许多。屋内摆设简单而朴素,金可芙眼里唯一能找到的家用电器是一台型号老旧的电视机。金可芙往后探了探,发现那电视机的电源线并没有插上,而电视屏幕上也有一层细细的灰。显然,这台电视机并没有被大姨使用,它在这个房间里纯粹是一个摆设。
谢则宁想上厕所,但当他得知这个村子里的人还在使用旱厕的时候立马打消了上厕所的念头。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村子拐角处看见旱厕的那种震撼程度以及下意识的反胃感觉。在这个偏僻而落后的村子里,金可芙与谢则宁是两个格格不入的角色。尽管他们已经设想过这里有限的物质条件,然而落后的程度还是远超想象。
金可芙开始构思起了金艳丽的心路历程。母亲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过,某一天偶然遇见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了许多,但给了她从未体验过的好生活。尽管这样的生活需要付出代价,但在少女坦率又略显笨拙的权衡之后,她双手奉上自己的青春,换取提升阶级的可能性。金可芙看着金香丽,脑子里一直浮现的是金艳丽的脸。她想,如果母亲没有跟父亲在一起,会不会过得和这位大姨一样,永远生活在这个村子里?或许母亲足够幸运,能够在专科毕业以后找到一家不错的工厂打工。然而打工的生活,如何能与里士满的美好日子相比?
“你们喝点水?我今天早上刚打的水。”金香丽对金可芙与谢则宁说道。
“刚打的水?去哪里打水?”谢则宁好奇地问道。
金香丽往门外一指,回答道:“那边的水井。我早上刚把水缸装满,这会儿烧点水,等下阿秀来了也能一起喝。”
“阿秀是谁?”金可芙问道。
金香丽不再说话,自顾自烧起水来。金可芙与谢则宁局促地坐在房间里的旧沙发上。这沙发也是有些年头了,扶手上的暗红色皮面已经破裂,露出里面一块一块的海绵来。与家里柔软舒适的沙发不同,这里的沙发异常坚硬。金可芙忍不住悄悄掀起垫子,发现那垫子下竟是一层木板,所谓的沙发不过是一个沙发壳子加几块木板。
金香丽一边点起蜂窝煤,一边说道:“我没想到你会来。我上一次见到你,你还不到一岁。你妈妈带着你来的,只住了一晚上就走了。她知道我过得困难,还瘸腿,给我留了钱。当时你外公外婆还在,大家都吓坏了。你妈妈出去上学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呢,一下子抱着孩子回来了,还是在我们这种地方,背地里谁不议论呢。你妈妈那天晚上和我一起睡的,她跟我说,就回来这一次,以后再也不回来了。第二天她就走了,走得真是快。我说再做顿面条给她吃,等我做好出来,她已经走了。”
“后来呢?妈妈没有再回来吗?”看着这个眉眼神似母亲的女人,金可芙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
金香丽叹了口气,说道:“没回来。后来倒是给我打了个电话,打到村口小卖部。小卖部老板娘喊我去接的电话。艳丽在电话那头跟我讲,说她已经出国了,生活在国外。过得很好,叫我不要挂念她。她说她不回来了,回来也是被人戳脊梁骨,还不如一直在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日子。她给我汇了钱,让我去邮局取。她特意嘱咐我,别和别人说,钱只给我一个人。你不知道吧,我们兄弟姐妹五个,除了我和她,剩下的都是弟弟。弟弟们都已经结婚了,我又丑又瘸,没有人要我,就算在家也被爸妈嫌弃。她知道我的难处,给我汇了钱,让我自己藏起来。我问她,孩子的爸爸到底是谁。她不肯说,问多少遍也不肯说。我又问她,结婚了没有。她说没有。我问她怎么稀里糊涂就生孩子了,她说在家里结婚不也是稀里糊涂的,不仅稀里糊涂,还得过穷日子。生了女儿,又是穷日子,一辈子穷日子。打工挣的钱也得给弟弟们盖房子,她不想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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