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们有的跪地哀求,有的顿首出血,有的呼天抢地,更有人跟着跃入山涧当中。
众卸岭力士心如铁石,完全无动于衷。
为了管理这群蛮人,黄巢制定了连坐之法。有人暴动,则株连其家人。
同时,黄巢又提拔其中一小撮格外卖力,且愿意帮草军役使同族之人。不但立即发给金帛赏赐,还许诺吸纳他们为与汉人一样待遇的义军战士,打下岭南之后,与众将士一例,分给丰饶田地。
面对义军的恩威并施,蛮人们眼中的愤恨转作恐惧和慑服,神态越发畏葸。
这些曾经彪悍的山民,被人用暴力奴役时,全然失去了心气。
王审知知道,蛮僚会劫掠汉人,也会受汉人雇佣作战。就连他自己,亦和蛮僚做过生意。
但语言、文化、习俗的不同,使得蛮僚与汉人之间的信任格外脆弱。
人需要将同类划分为己方和他者,来寻找安全感与归属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话,一旦成为各方的共识,就具备相当的正确性。
草军的敌人明明绝大多数时候是同为汉人的官军,但抓起蛮僚,心理负担比屠掠汉家百姓小得多。
各蛮僚部落平日里互相攻杀,面对草军的捕捉劳役,也会同仇敌忾起来。
这只是世界运转的基本法则而已,作为一个极聪慧的少年人,王审知自认为没必要因此有什么情绪波动。
“朱都将对此有什么高见?”
王审知看见朱温也踱步过来,开言问道。
朱温微微沉吟:“我在想,后世会不会有人说咱们欺压残害蛮僚,罪恶滔天?”
“在下读过诸子百家之书,没见到哪一家有这种蠢话。就连东郭先生,恐也讲不出这么蠢的话来。”王审知笑道:“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千百年后,人力物力极大发展,所有人都能吃饱饭时,这种吃饱撑的假仁假义学派风行于世,也不是没可能。”
……
这条路本来就有小道为基础,拓宽上头一些格外狭窄之处,就足令大军通行。
越过崇山峻岭,草军将士将无数的蛮人尸骸抛在身后。八闽大地如画卷展开,建州城池近在眼前。
众将士一路翻山越岭过来,衣带风尘,疲惫难掩,眼中却有闪烁的兴奋和激动。
距离此行的目的地岭南,已近在咫尺。在官军兵力薄弱的闽地补给之后,义师便能挥师南进,在朝廷鞭长莫及的地方,获得一片真正稳固的根据地。
那里瓜果丰美,海贸繁华,城池富丽,是黄巢许诺给流离多年的将士们的一片应许之地。
在岭南,大家可以建立家园,置办产业,这片土地将成为义军最早的王道乐土。
安定一段时间,积蓄实力后,黄巢将以此为基,挥师北伐,一举推翻腐朽的朝廷,平定天下!
无论是成家立业的短期愿景,还是黄巢所叙说的远志宏图,都令将士们心感热血沸腾。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一路上蛮僚役夫死者近半,悲号载道。三军将士却踌躇满志,斗志昂扬。
“师傅,剩下那些蛮子,也都心怀怨愤,不如?”孟楷在一边做了个割颈的手势。
“没什么必要。”黄巢负手道,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并非狠毒之人,只不过性情直率,又没把这些异族的性命当一回事。
“孟子曾说过——天下定于一,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哪怕是蛮人的老弱妇孺,将士们杀多了,对汉人百姓杀性也会重起来。”
黄巢并不是什么心软的人,但义军马上要挥师岭南,正是要争取民心的时候。把剩下的几万蛮人屠杀干净,费时费力,也不会让汉家百姓觉得出气。这样的杀戮,就属于没有必要,还可能助长战士凶性,坏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军纪。
孟楷恍然大悟,点头道:“师尊说得在理。”
又道:“咱们开凿出这条道路,还需起个名字。”
黄巢轻抚须髯,他因王仙芝之死而变得霜白的须发,已用莲子草膏重新染黑,以示不会永远停驻于悲痛之中。
按黄巢的话说,待攻克长安之日,再以白发示人,拘拿满朝公卿,在大明宫中为王仙芝设祭。
抬头看时,黄巢只见朝霞漫天,五光十色,如仙似幻。冉冉升起的朝阳,却又令人激起雄心壮志。
草军此番凿山入闽,虽然是为了夺取自家生存空间,结果上也确实造福后世。
“就叫仙霞关罢!”
黄巢微微一笑,平淡言语中有无垠豪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