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久病初愈的姝妃洛朝露从奔驰的马车中醒来的时候,已是月落星沉,夜尽拂晓。
她从被风卷起的车帘朝外望去,她看到了梦一般的景象。
云霭茫茫之中,一道晨曦照下,九重宫阙,百里宫墙,已被她尽数抛诸脑后。
她怔忪了一路,也看了一路。中原的万丈红尘,她曾在诗书中读到过的,有一个人亲手教予她的,悉数在眼前如画卷般展开。
看尽城郭市井,田埂农作,再至青山浮云,江川碧水,最后望见熟悉的雪满群峦,千里冰原。
再往前,就是玉门关了。
洛朝露心跳得很快。待一行人因突如其来的大雪停下修整,她跳下马车,提起氅衣裙裾飞奔至雪地里,抬头四望。
漫天飞雪之中,一道同样雪白的身影立在远处的缓坡上,遥遥望向玉门关迤逦的城墙。
他背着她而立,融于雪天的袈裟被风鼓起,浩渺如烟尘。捻在手中的黑琉璃佛珠亦随风拂动,给他朦胧的身影勾了一层墨色的边。
天地一色,唯有他的身影,是唯一的光亮。
洛朝露的呼吸滞了一刻,没有迟疑,朝那道如梦似幻的身影狂奔而去。
风雪纷纷,吹动她的氅衣,一片一片落满她散开的乌发,颤动的眼睫。
“法师,是你送我出宫?我一个宫妃,这么出宫,真的没事吗?”
男人缓缓转身,他浓眉下的清润双眸映着天光雪色,比满目河山更为悠远浩大。
他微微俯身颔首,没有回答她的问,只是一字一句对她道:
“回到西域之后,你不再是大梁姝妃,只是洛氏朝露。”
朝露愣了片刻,望一眼身后正在整顿的军队,小心翼翼地问道:
“法师是会一道送我去吗?”
他摇了摇头,道:
“陛下派我前去西域,平定北匈之患。”
朝露喃喃道:
“法师又要去打仗了。打仗,很危险吧?法师定会平安归来的吧?”
他遥望风烟滚滚的玉门关,唇角噙着极淡的笑意,道: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尤未悔也。”
朝露点点头,忙道:
“我记得这句诗。是永远,永远不会后悔的意思。”
“你学得很快。我今后无法再教你了……”空劫闭了闭眼,低垂的眼帘中,映满她明艳的倒影,淡淡道,“明日到了玉门关前的雷音寺,自此别后,余生恐不得再见。”
语罢,他从满袖风雪之中取出一个淡红的绳结。递到她面前的时候,他骨节泛青的手指若有若无地在微微发颤。
“这是?”朝露接过来,头一回看到中原的绳结,好奇地打量上面繁复的结扣。
空劫定定地望着她,浓烈的眉眼万般柔和,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