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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没有他,许司度怎么可能进的来这里。

傅褚道貌岸然地撒着谎,一副体贴样儿,又一边手指作乱逼得裴宁谕阖不上嘴,唾液湿答答地粘在脸上。

傅褚回过头,翻脸不认人,他轻笑道:“我可没和你说好。”

傅褚:“我要把他带走。”

第36章 第 36 章 “你心疼他了。……

“你心疼他了。”

许司度冷冷道, 清俊的一张脸由于流露出厌烦情绪显得更加不近人情。他声音淬了冰的刀刃一般,将休息室内稀薄的空气割裂成碎片。

许司度眉头微蹙,他淡然的神色中已然有几分讽刺。

“他哭一哭你就心软了, 你忘了他之前给你我下药, 差点把我们杀了吗?”

“裴宁谕如果愿意说一两句求饶的话, 傅少怕不是都要当场给自己两耳光,怨自己下手狠了。”

当初是傅褚对他发起的邀约, 他们两个人有被裴宁谕当成玩意儿戏弄的经历,他本以为,傅褚会像自己一样。

憎恨着裴宁谕。

但现在傅褚却这副优柔寡断的态度, 着实让人恶心。

傅褚找到他时, 正好是在训练之后,傅褚等着他完完整整练完一场模拟赛后, 为他鼓了鼓掌。

傅褚站在一边,漫不经心掸了掸烟灰, 随手把烟头扔到一边,勾起嘴角笑了笑。

傅褚声称自己能弄开裴宁谕基地所有私人空间的门,并且也弄到了Omega仿真素,可以给裴宁谕点教训。

傅褚懒洋洋抬眸, 眼底尽是笑意:“裴宁谕有一二分好歹, 裴序不会放过我们两的, 你知道这点吧?”

“皇太子殿下这边我可以瞒。”

他轻声开口,声调慵懒:“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

“事后要帮我分担来自裴家的压力。”

傅褚的话言犹在耳。

许司度在赛场牵制住裴宁谕, 傅褚则趁着这段时间进入裴宁谕休息室下药。

可如今, 主动来找他合伙报复裴宁谕的人,却退缩了。

想到这,许司度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我没心疼他, ”面对指责,傅褚眼神没一点闪躲,他理所当然地矢口否认,轻描淡写,“把他扔在赛场上也没什么意思,别人看到他这样子……”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裴宁谕苍白的脸颊,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

傅褚暧昧地轻笑了一下:“也不敢做什么的。”

“皇太子殿下现在可在首都星,”傅褚淡然的音色响起,“当着他面动裴宁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许司度丝毫不留情面戳破道:“难道殿下不在,裴序死了,你就舍得了?”

傅褚没想到许司度一再不依不饶,眼底眉梢泛开一丝冷意,他不置可否,直视着许司度,轻声道:“从一开始,我就没答应过你把他扔赛场上的事。”

“我帮你弄来他休息室的钥匙,你帮我背锅,这很划算。”

傅褚本就不想带着许司度。

只不过,他确实需要一个人,必要时刻来替他承担来自裴序的报复。

因为傅褚压根不想得罪裴序。

他是真心觉得他和裴宁谕有未来。

裴序是裴宁谕的亲哥,也是裴宁谕唯一在世的亲人。傅褚已经不受裴宁谕待见了,怎么敢惹裴序这个大舅哥。

一个两个都得罪透了,他难道要靠着自己一腔热血嫁进裴家吗?

许司度恨裴宁谕将他当作beta逗弄,他又不恨。

若不是他当着裴序面分化成alpha,裴宁谕没法将已经分化成alpha的他留在身边,傅褚还想着以beta身份在裴家地下室多待一两年呢。

让他睡狗笼他都愿意。

都怪那针被掉了包的Omega仿真素,让他提前分化了。

傅褚漫不经心地将自己外套脱下来,为裴宁谕仔仔细细穿上,他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口罩,为裴宁谕戴上,将裴宁谕那张脸严严实实掩住。

休息室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许司度看着傅褚为裴宁谕戴上口罩的动作,突然觉得可笑。

“你不用指责我,都已经分化成alpha了,别这么小家子气。”

傅褚话语里几分隐约的嫌弃,他骨子里也看不起beta,自然瞧不上许司度这行径,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嫌弃神色马上就灰飞烟灭。

他不像裴宁谕。

裴宁谕厌恶beta会写在脸上,会有心情去逗猫逗狗似的玩,兴致勃勃。

他不一样。

傅褚厌恶这东西,连边都不想沾。

“你不过就是怨裴宁谕羞辱你,这点小恩怨,我看不如就散了,计较起来也没意思。”

傅褚轻蔑地瞥了许司度一眼,眼底情绪晦暗不明,他声音却甚是和缓,戏做得全套,好似很是体谅许司度似的,是完完全全站在许司度角度考虑的。

“你那事皇太子殿下也知道,殿下知道你受委屈,也很关心你。关于大考后的军部分配意向,如果你有任何个人发展上的建议,可以随时联系我。”

许司度听出这是要拿利益来堵他的嘴,无论是皇太子或是傅褚,他们都希望让那事翻个篇,用人情换取裴宁谕的前途坦荡,裴宁谕的人生大概不该有一点阻碍。

许司度之前就听过裴宁谕做的那点垃圾事。无论是权贵还是一般的平民,裴宁谕从来没有受到过一点惩戒。

他原以为是裴序纵容,对这个自小丧亲的弟弟过于溺爱。

现在想想,光靠裴家怎么可能。原来那些烂事都是这样摆平的。

是在皇太子殿下授意下摆平的。

许司度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孔上,忽然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嘲讽神色。

“信息素紊乱不好受吧,你这么上赶着,也没见裴宁谕丢根骨头奖励一下你。”

提到这个,傅褚面容一寸寸冷了下来。

“许司度,说话注意点分寸。”

许司度清俊的一张脸上难得笑了笑,一针见血。

“傅褚,你就没怀疑过,皇太子殿下给你的侍官位置,也是殿下给你的受委屈补偿吗?”

许司度:“我劝你,别白花了一番心思,还给别人做了嫁衣。”

傅褚脸色一变。

两个恶徒因为分赃不均唇枪舌剑,谁都不肯示弱,裴宁谕始终昏昏沉沉,傅褚、许司度在争吵中毫不抑制信息素,连带着他受牵连,信息素浓度太高,熏得他难受。

他若是醒着,估计会拍手叫好,骂他们狗咬狗。

裴宁谕只记得许司度和傅褚两个人最后不欢而散。

哐当一声,门被许司度摔开。

声音回荡在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许司度走了,留下的只有沉寂和空荡。

傅褚在将裴宁谕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后,又为他填了一顶帽子,这下大半张脸被盖住,谁也认不出来。

做完这些后,本该将裴宁谕立刻抱离休息室的傅褚,却静立良久,他就这样俯视着裴宁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良久,傅褚缓缓俯下身来,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裴宁谕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他能感受到傅褚那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

“宁谕,可以告诉我,殿下平时是怎么和你相处的吗?下属,朋友,还是什么?”

傅褚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嫉妒和渴望。

裴宁谕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已然不可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裴宁谕十五岁后便多次应召入宫陪伴皇太子殿下左右。甚至殿下在私人星际舰队的指挥舱中都为他预留了专属座位。

……此后,再没人能顶替裴宁谕的位置。

15岁的裴宁谕什么样,傅褚可太过了解了。

他自私,残忍,虚伪。

不懂得讨好人,一张嘴就能将人得罪个彻底。

可是为什么,又能顺利地被当时脾气差得不是一点半点的储君留下来。

傅褚没接触过当时才十七岁的皇太子,也猜不透当初殿下的想法。

他能接触皇太子时,那人已然有了储君的模样,权柄在手,魄力逼人,不轻易流露出一点情绪。

更不是他这种人可以窥探一星半点的。

在这个由量子计算和星际跃迁构成的世界里,有些秘密就像黑洞深处的奇点,永远无法被观测和理解。

傅褚抱着裴宁谕,走廊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两条纠缠不清的毒蛇,在黑暗中无声地厮杀。

*

有蛇。

梦中有蛇在咬他。

先是拿冰凉凉的信子舔舐他的眼皮,然后贴着他的皮肤一路向下攀去,那蛇还怪会的,冰凉鳞片正沿着他颤抖的腿根游走,蛇信舔舐过小腹时激起成片战栗。那畜生分明生着冷血动物的躯壳,口腔却炽热如熔炉,要将他每一寸骨骼熔成赤金色蜜浆。

麻痹的毒素一点点传递到他的大脑,说不清楚是快感还是痛感的东西,把裴宁谕弄得死去活来,极白的手指徒劳地攥紧,又无助地抓挠。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未分化小alpha弓起的脊背镀上银边,野兽捕食般的阴影笼罩着他痉挛的小腹。

一蹬腿,梦醒了。

还好是梦。

还没等裴宁谕松口气,他就听到房间里有人在说话。

“醒了?”

“别憋气,吸气。”

“对,做的真棒,呼气”。

随着alpha的引导,裴宁谕下意识一点点调整自己的呼吸。

quot学会呼吸了?quot傅褚的赞美裹着水声,仿佛在嘉奖新驯服的宠物。裴宁谕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吊灯,水晶折射出七彩光斑,像是有人把银河揉碎了洒进他瞳孔。

只是学会吸气,alpha就如此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爱重至极。

然而,等到裴宁谕恢复理智后,声音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崩溃又冰冷。那张从来只有傲慢表情的脸,难得扭曲,诧异中带了点恐惧,更加漂亮。

“傅褚,你在做什么?!”

傅褚抬头看他,笑了一下,表情特新奇。

他怕裴宁谕看不懂似的,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动作。

疯了。

这个疯子!

裴宁谕愣了两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瞳孔骤然缩紧,一阵恶寒慢慢从裴宁谕的后背攀上去,裴宁谕泛起满身鸡皮疙瘩,骨头缝里都渗着点排斥。

那张冷漠漂亮的脸,一点点在快感中扭曲,沾染上了欲望,有种难以言喻的挣扎感:“傅褚,你犯什么病!”

他想要一脚把傅褚踢下去,这时却发现他一伸腿,富有弹性的绳索极大缓冲了他的力道,最终化成不痛不痒的攻击,裴宁谕这才发现他此时双手双脚均被缚。

“别乱动,会受伤。”傅褚身体拱起来,完全没抬头。

从傅褚鼻息里喷出来的温热气息,依然在使裴宁谕体温攀升,更让裴宁谕心里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厌恶抵触。

“傅褚,你知道我是谁吗?”

裴宁谕知道自己问这问题特白痴,被下药的人是他,又不是傅褚,傅褚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可他就是不可置信,微微睁大的眼眸里波澜乍起。

好恶心。

傅褚想要报复他,也不用做到这步吧。

裴宁谕知道傅褚有病,可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时,他依然接受不了,他依然觉得震惊。

尤其是傅褚对着他发病。

如果早知道有今天,不用傅褚说,裴宁谕也知道收敛一点。他绝对会在傅褚面前安分得像个鹌鹑,多说一句他自觉咬舌自尽,免得再落得今日被绑在床上恶心的下场。

“还是说,这就是你和许司度商量出来的报复我的方法?!”裴宁谕喃喃,染着水光的睫毛颤动,恍若垂死蝶翼,闪过这个可怕念头。

“你们真是……”

“创意十足。”裴宁谕憋出四个字。

可下一秒,傅褚犬齿硌得他生疼。

“你知道吗,你这样子特像条狗。”裴宁谕压着心里的恶心,用尽了自己的力气,狠狠骂道。

听到这不痛不痒的骂声,傅褚笑了笑:“汪汪。”

叫声很逼真,傅褚很有模仿天赋,真像一条狗。

裴宁谕咬着牙,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你放开我,我答应以后再不惹你,我以后见你绝对绕道走,这事我们谁都别说!我不追究了……”

这事说出去都丢人。

裴宁谕巴不得傅褚那张嘴别乱讲。

傅褚声音没变化:“我解开你一只手。”

“你可以用来打我。”

裴宁谕觉得荒缪,他跟听不懂话似的,迟疑了两秒才意识到傅褚说了什么。

打他?

傅褚有这么好,还特地放开他一只手,让他可以打自己。

裴宁谕觉得惊奇,他认为是自己疯了,被傅褚的恶心逼疯了,甚至产生了幻听。

可下一秒,傅褚微微俯身向上,真就解开了他一只手腕上的绳索。

裴宁谕活动了被绑僵硬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揪着傅褚的头发,五指深入傅褚的黑发中,将他向外拉,随着这一动作,傅褚没被他怎么样,更多的还是裴宁谕自己把自己逼出来的眼泪。

这一下,裴宁谕再难有挣扎的力气。手指上那点力道,还不够给傅褚挠痒的,根本不足以对傅褚产生什么威胁。

傅褚却仿佛找到了什么乐趣似的:“继续啊……可以抓我头发。”

不敢在裴宁谕身上留下痕迹,怕事后被裴序记恨的他,终于,不再满足于看着裴宁谕痛苦表情,坚硬的牙齿收紧了,跟虐待似的。

quot傅褚!quot裴宁谕的声音像摔碎的琉璃盏,带着淋漓的血色,quot我要把你喂给斗兽场的畸变体!quot

“啊啊,我一定要杀了你!”

回应他的是喉结的震动。

傅褚眼底闪过兽类的幽光,却顺从地任由对方揪住头发,声音完全哑了:“随你,老公。”

裴宁谕忽然想起上个月解剖课上的实验体──被剖开的腹腔的兔子,它被人肆意打量,甚至那些人还要伸出手指触弄柔软干净的内里。

就如同现在的他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裴宁谕的手无力地抬起,指尖轻轻触碰到眼角,冰凉的指尖蓦然被濡湿。他怔忡地盯着指腹那一抹水痕,仿佛那是凭空出现的诅咒——温热的液体正顺着下颌线无声蜿蜒,在锁骨凹陷处凝成一点晶莹的盐渍。

这本是生理性泪水,不过是神经末梢被疼痛激起的本能反应。

与怯懦或崩溃毫不相干。

可他的脊背却像被钉死在寒铁刑架上,每一块肌肉都绷出青筋的轮廓。视野中不断坠落的咸涩液体将意识切割得支离破碎,连呼吸都凝滞在喉间。

这具躯体背叛了他,以最屈辱的方式。

……他竟真的哭了。

齿关咬得血腥气漫开,裴宁谕用舌尖抵住上颚,将喉头的震颤生生咽回。从小到大,连裴序的荆鞭抽断三根时,他都只是冷笑。

而今却像条被剥了鳞的鱼,四肢被绸带勒出淤痕,狼狈地陷在羽绒被里任人摆弄,连傅褚这个手下败将都能踩着他的脊梁嗤笑。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算什么裴家二少爷?不过是块钉着金箔的砧板,连最下等的鬣狗都能撕咬血肉。裴宁谕只觉得自己丢人。

第37章 第 37 章 为什么会这样。 ……

为什么会这样。

他还是裴宁谕时, 就这么受人欺负、遭人胁迫。事情暴露后,又会面对什么呢?

神秘人手拿着他的把柄,恨他入骨。

裴序多年如一日责备他, 难以捉摸。

傅褚联合他人下药欺辱, 变态一般。

此刻的自己, 被动得让他陌生。

又痛又爽的持续刺激中,裴宁谕有种自己正在被分食的错觉, 由下往上,一点点将他吞进去,寸寸咬碎, 骨头都不吐。

我依赖的人, 砍掉他的手。

我渴望的人,划花他的脸。

我崇拜的人, 戳穿他的心。

我好奇的人,阉割他的肘。

我爱的人, 杀死他。

全部。

没有人可以让我牵挂。

一个也不能留。

我天下无敌。

浸透了的床单上,裴宁谕胸膛一起一伏,眼眸却异常空白,濒死的崩溃中, 他脑子里一遍遍滑过那字条上写的短诗。

直到前些天他才看清的那个真相——这副被裴家锦衣玉食供养了十九年的躯体, 原是从骨髓里就带着异端的烙印。

原来裴序每次对他的教训, 都是命运早早埋下的注脚。

少年将脸埋进枕头里,犬齿咬破下唇的瞬间, 咸腥漫过齿列。

猩红血珠顺着唇珠滴落, 仿佛在预告往后数十年将要经受的凌迟:利刃会剖开他的咽喉,烙铁将吻上他的脊梁。裴宁谕想,如果他再不行动的话, 傅褚此时对他的逗弄,只不过是宿命抛来的第一枚饵食!

而他现在只能更用力地蜷起膝盖吗——占了不属于自己的位置,连颤抖都要小心丈量幅度。

除了忍耐,好像再无办法。

好可悲。

他真的好可悲。

是吧?

裴宁谕齿关渗出血腥,毒汁般的不甘在喉间蜿蜒成蛇。指尖深深掐进傅褚发缝中时,他听见胸腔里某种东西在铮鸣。

凭什么?!

裴柏声过了那么久的贱民生活,那就让他继续过就好了啊。

裴序头疼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就因为自己不是他亲弟弟,就能对他展开报复吗?

还有傅褚。

傅褚会不会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羞辱他。

——让他去死吧!

假少爷又如何。

世界的法则从不扭转。

身居高位者理应稳坐云端,

陷于泥泞者注定沉没深渊。

少爷依旧会是少爷。

贱民依旧会是贱民。

一切不会变。

感受身下人的异样时,傅褚抬了头,他表情特新奇,他俯身舔去裴宁谕眼角的泪珠,动作温柔得近乎残忍,慷慨给予猎物片刻喘息的机会。然而,这短暂的怜悯却意外地撬开了裴宁谕紧闭的唇。

quot傅褚,quot裴宁谕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quot你想要裴家军工哪条生产线?quot

多新鲜。

裴宁谕,竟然低下了头。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傅褚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会从裴宁谕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那个向来高傲得不可一世的裴宁谕,此刻却在他身下示弱,用家族的利益作为交换的筹码。

傅褚突然就可怜可爱得不行:“你做的了主吗?”

裴宁谕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急促而破碎。他的牙关紧咬,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眼中倒映着傅褚的身影,几乎要盯出火花来。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难以掩饰的屈辱。

quot当然。你随便选。quot

“我向你道歉,我也可以向许司度道歉,什么都行,傅褚,现在放我走。”

裴宁谕眼里似乎凝着几分执拗。

傅褚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蛛丝,舍不得挪开眼,将裴宁谕示弱的模样层层裹紧。

他刚才被许司度三言两语挑起的酸涩感,在裴宁谕示好的姿态里化作粘稠的蜜,正沿着他绷紧的神经缓慢渗入,舒缓了不少。

看着裴宁谕那恨意难言的模样,傅褚心里的气蓦地消了大半,软得一塌糊涂。

alpha脸色一如往日般沉寂,傅褚颀长的身影定格,军装收束的腰线在逆光中绷成锐角:“你不用担心。”

“许司度成不了什么事。”

傅褚声音玩味:“宁谕只需要对我保持愧疚就好。”

傅褚道貌岸然,他眷恋地在裴宁谕雪白腮边蹭了蹭,馥郁香气萦绕在他心间痒得很。

“另外,今晚殿下的晚宴,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做。”

“我会生气。”

“我现在送你回去。”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名画,窗外是美丽的花园和宽阔的庭院。鎏金壁灯在丝绒帷幔上投下摇曳光影,仿古珐琅香炉吞吐着鸢尾与琥珀的缠绵气息。温馨的壁炉中燃着熊熊火焰,整个空间弥漫着舒适的香气。

裴宁谕陷在床上,苍白面容被壁炉火光镀上虚幻血色,仿佛一尊即将碎裂的威尼斯玻璃人偶。水晶吊灯折射的光斑在他睫羽间流转,却在触及眼尾湿红时骤然黯淡。

他那样安静,眉眼中没了往日里的嚣张跋扈,整个人清瘦漂亮得不像话。

直到镇定药物的药效没了,浑身的疼痛像是滚过一遍沸水一般,叫他心慌得挣扎起身,他才剧烈地喘着气,支着身子坐在了床上。

刚起身裴宁谕还没来得及回忆起什么,脸上的表情是空白的。

他空洞的瞳孔里倒映着镀金床头柜的棱角,那些奢华的纹饰此刻化作利刃,将记忆切割成染血的碎片。

裴宁谕骤然尖叫一声,回忆如同一只大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上气来,少年猛然弓起脊背,指节攥紧床幔金穗,丝绸撕裂声与破碎喘息在寂静中炸响。他剧烈地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尾一片湿红。

随之而来,裴宁谕出奇地愤怒,许司度和傅褚对他的算计像是在他的每一寸皮肉上生生撕咬,他几乎是毫无形象地凄厉咒骂着。

“疯子!疯子!”

“他怎么敢!?……”

裴宁谕眼眸向上移,看到裴序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呼吸停滞了一瞬。

咒骂声戛然而止。

裴宁谕在自己激烈可闻的呼吸声中,他几乎不用思考,本能使他想要抓住自己最后一棵稻草,就想溺水的人努力想要将头探出水面。

他立刻撑着手起身,却一时不慎没扶稳。

换作往常,平时的平衡力训练就足以让他撑直身体站起来,可裴宁谕思考一瞬,没有做出任何补救,顺势跌下了床。

他的身影如空中一道弧线,跌落在地时更是有种伶仃破碎的心机,每一秒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再抬头,裴宁谕的脸上换了一副恰到好处的委屈与怨怒,纯黑湿润的眸子随即流下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哥!”

“哥!我该怎么办?”

抽泣声越来越大,可在裴序的怀抱中,裴宁谕眼底的阴翳翻腾掩饰不住,眸子里满是不耐烦,但声音却被他刻意放缓,丝毫听不出来他此刻的真实想法,阴暗在他心里蔓延。

日光透窗而入,将裴序的影子拖得老长。他喉结滚了滚,薄唇几度翕张,最终只是垂下目光,看着地毯上被碾碎的影子:“你先安心准备今晚的宴会,傅褚将你送回来的时候已经给我说了许司度下药这事……”

裴宁谕眼中映出裴序紧绷的下颌:quot哥会解决这件事,你不用担心。quot

裴宁谕拧眉,颤抖的尾音裹着蜜糖与砒霜。

“他说许司度下药?”

裴宁谕:“哥,是傅褚和许司度一起闯进我的休息室,给我下的药!”

“哥现在还觉得傅褚是个好人吗?”

裴宁谕心里的狐疑不减,拽着裴序的领子,他指尖悄悄蜷进掌心——像毒蛇收拢鳞片,等待绞杀的最佳时机,强势道:“到现在,哥是不是还要向着傅褚和许司度来教训我?!”

居然还有傅褚吗?

三小时前傅褚将人送回来时的场景挥之不去——alpha军装下摆沾着不明液体,却像捧易碎瓷器般将人圈在怀里,护住后颈的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着冷白,垂眸时连吐息都刻意放轻,仿佛稍重些就会惊碎怀中的少年。

quot宁谕不要再想了,这事哥来处理。quot裴序用绒毯裹住弟弟单薄身躯,檀香信息素在空气中凝成实质。身为军部最年轻的掌权者,他惯常戴着温雅假面,此刻却任由眉心蹙起沟壑。

掌下肌肤传来不正常高热,烫得他心脏抽痛。

提到这个话题,裴宁谕黑眸森森地转了转,透露出几分心机与算计。他半晌不说话,只是脸上渐渐浮起讥讽之色,黑色的眸子多了几分冷笑:“解决?”

他仰起脆弱脖颈,任由裴序拭去泪水。

“我之前就想过要告诉哥哥,是许司度蓄意勾引我,我才约他来基地,送他婚服的,没想到他倒打一耙,居然还敢喝那种违禁药!”

“他喝违禁药和我有什么关系,哥却将这件事怪在我头上。像许司度这种人,在基地他都敢对我下药,他有什么可信之处?!”

“还有傅褚,傅褚就是一个神经病,他比许司度可恨万倍,哥你知道他居然对我……”

声音骤然而止,裴宁谕想起傅褚对自己做的事情,狠狠压下喉间干呕的冲动,认命地闭了闭眼。

他肯定不能让裴序知道这事。

太跌份了。

裴宁谕的眼神幽深,换了个话题:“可偏偏哥哥不信我,连皇太子殿下都不信我。”

裴宁谕心里默叹,裴序不信也就算了,他从来没指望过裴序,可皇太子不信,这可太叫他头疼了。

一向偏爱他的皇太子,偏偏这个时候……

裴宁谕觉得自己处境愈发难过,他只能寄希望于素来不喜欢他的裴序:“哥,我求你了。以后多信任我一点好不好?”

“无论未来遇到什么事。”

裴宁谕的语气几乎是在哀求,可他的目光扫过,里面流露出的偏执和凶恶,仿佛一条躲在暗处的蛇,观察着敌人的一举一动。

对裴宁谕来说,裴序也确实算他的敌人了。

连裴序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的手正扼住了裴宁谕的喉咙,只要裴序想,随时都能将裴宁谕这个鸠占鹊巢的骗子给杀死。

裴序不知道,但裴宁谕自己却清楚得很。他可不是裴序亲弟弟。

裴宁谕循循善诱的样子真像一条美人蛇,舌尖森森吐出毒液,斑驳的花纹缠绕得越来越紧,他说:“哥哥以后只相信我,不去相信别人,好吗?”

得到裴序肯定的回答后,裴宁谕那双浓黑如墨的眼眸里依然满怀狐疑。

第38章 第 38 章 暮色漫过百叶窗……

暮色漫过百叶窗时, 军装袖扣刮过裴序眉骨的旧疤。他闭目后仰,喉结在皮肤下碾过一道焦渴的弧度——三小时前他从裴宁谕房间里狼狈走出的样子仍在指尖灼烧。

久来的兄弟深情让裴序几乎是以一种逃离的姿态离开了裴宁谕的房间,顶着裴宁谕那种期待的目光, 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只是觉得自己唇干舌燥。

不知道为什么, 裴宁谕突然变得很合他的心意,变成了他理想中的那个乖巧弟弟。

裴宁谕蜷在羊绒毯里仰头望他的模样, 像被猎人追逐吓坏了的幼兽。

裴宁谕变得愿意亲近他、愿意寻求他的保护,这一事实让他心里生出许多餍足。

但同时,这种变化带给他更多的是不安——来自直觉。

隐隐中, 仿佛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落地镜映出他绷紧的肩线。那些混乱的梦境总在此时侵袭:衬衫下浸透的馥郁香气, 裴宁谕滚烫的身体。

他不免眼前又浮现了梦中的情景,裴宁谕被他抱在怀里,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人,居然也会那么痛苦。裴序感觉到自己下身紧绷得发疼, 那场梦像道催命符,把二十年笃信的兄弟伦理碾成齑粉。

哒哒哒。

副官鞋跟相碰的声音惊碎了暮色:quot尹席殊来访,要放行吗?quot

裴序没听清。

助理再次强调:“裴少的朋友来了。您说过要让小少爷静养,要让他见小少爷吗?”

裴序:“谁?”

助理:“叫尹席殊的那个, 经常来找小少爷的那位。”

金属袖扣在檀木桌面划出刺耳鸣响。裴序想起上月在机甲训练场撞见的场景:尹席殊弯腰替裴宁谕系护膝时, 无论是说辞还是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的。那个alpha总能把谄媚姿态摆得像支淬毒的玫瑰。

他不喜欢裴宁谕与尹席殊一起厮混, 上次裴宁谕与基地里的同学起冲突,他总觉得这位尹席殊没少在里面煽风点火。

放在往常, 他本可以做个严厉又刻板的兄长, 以管教的名义拒绝裴宁谕的请求。可如今……想起刚才跌坐在地上哭泣,一心想要他庇护的弟弟,拒绝的话竟开不了口。

裴序按着眉心, 思量片刻,最终妥协。

“给他套上定位环。quot军装织锦摩擦声里,裴序解开第二粒领扣,quot告诉医疗组,三号抑制剂再加三倍剂量。quot

自此经历了傅褚分化一事后,裴序对这些alpha开始提防起来。

毕竟他弟弟还未分化。

提起尹席殊这个人,裴序总是忘不了他某次无意看到的,尹席殊与裴宁谕相处时的样子。

殷切的。

讨好的。

永远摆着低姿态的谄媚模样。

但那小子眼眸深处明明写满了蔑视与漠然。

尹席殊他看不起他的弟弟——即使他的弟弟从来都被看作天之骄子。

裴序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尹席殊绝不是什么善茬。

如果这种毒蛇一旦不被掌控,反过来很可能会被咬上一口喂养他的手。

裴序对助理道:“你跟着他,除了能让他进宁谕房间。其他地方都不要让他在这乱逛。”

*

光滑的木制家具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柔软的丝绒窗帘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映衬着墙壁上挂着的名画和装饰品,使整个房间显得更加华美。

尹席殊对裴宁谕房间很熟悉,他几乎是一进房间就发觉出了不对劲。

干净整洁的房间一如既往,偌大的空间内看起来毫无异常。尹席殊思考了一会儿,才堪堪找出了其中的一点违和之处。

裴宁谕躺着的床单太平整了,仅仅只有他所躺着的位置凹陷了下去,其他地方没有一丝褶皱。

这只能说明,在他来之前,裴宁谕这个房间里进行过清洁。

是什么让这位少爷见他之前都要做一次清洁。

尹席殊才不会自恋地以为是因为对他的重视。他在裴宁谕眼里估计还不如一条狗。

裴宁谕的声音将尹席殊的注意力拉回到了他的身上:“你来干什么?”

尹席殊殷切上前:“没什么。上午的比赛你比到一半,突然走了,我一直联系你,却没收到回复,怎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裴宁谕肯定不会让那么丢人的事情传出去,水晶吊灯在他瞳孔里折射出细碎的寒芒,他扯了扯唇:“没有。”

他突然就没了耐性:“你就这事?”

尹席殊无意扫了一眼裴宁谕的脸,极其不自然的表情在裴宁谕脸上一闪而过,终于,尹席殊发现了突破口,他将目光落在了裴宁谕手背上的一小块医用胶带上。

周围全部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唯独漏了这么一小块医用胶带,偏偏被尹席殊一眼捕获到了。上午还没有这东西,裴宁谕身体是出问题了吗?

阿普唑仑……镇定剂。

尹席殊多了几分好奇,镇定性药物一般不在他们这种基地营员使用药物的范围内——除非受重伤。镇定剂带来的大脑延迟反应不可逆转,延迟的几秒足以使他们在战场上丧命。

尹席殊那张极其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恭谨,他装作诧异微微挑眉,轻笑:“我是来问问您,打算如何处置裴柏声。”

听到裴柏声这个名字,裴宁谕敏感地想起那个黑诊所里见到的那份亲缘比对书。他左手突然痉挛般扣住床边扶手,冷白手背上那块医用胶带随着动作微微掀起,露出下面青紫色的针孔。

裴宁谕多疑又敏感,抬头:“他怎么了。”

真正的血缘鉴定结果,此刻还躺在他的私人保险柜里,没来得及销毁。一提到裴柏声,裴宁谕还有几分心虚。

裴宁谕的喉结在阴影里滚动了一下,腕骨撞在檀木桌沿发出闷响。尹席殊的视线顺着那道颤动的细腕上移,最终停在对方绷紧的下颌线上。

尹席殊话语随着裴宁谕情绪滑动,最终停在刚刚好可以使裴宁谕失控的边缘:“那个贱民,似乎要在皇太子殿下今晚的宴会上做侍应生。”

“……”

裴宁谕骤然松懈的脊背陷进皮质床头靠背,暗纹窗帘缝隙漏出的栅栏在他脸上划出明暗交界。

裴宁谕骤然松了口气:“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这样……”

裴宁谕轻蔑地瞥了尹席殊一眼,心下立刻有了决断。

寄信的那人绝不可能是尹席殊。

这个节骨眼上,纵使尹席殊不知出于出于何种目的提到裴柏声,他也不觉得像尹席殊这样好用的一条狗,会有胆量威胁他。

——况且,尹席殊也没本事拿到军部保密级别为S的机甲设计图。

尹席殊用虎口蹭了蹭玛瑙袖扣,精心设计的惊讶表情里藏着三分玩味。他皱眉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真心在替裴宁谕考虑。

“宁谕,这事不小不大,我是担心他会将我们把他弄到管教所的事说出去……”

“就这点胆子,你干脆跪着去求裴柏声原谅啊!”裴宁谕打断道,脸上划过厌恶。

“躲在宿舍里裹着被子哭多好啊,干嘛要拿这副被吓怕了的倒胃口样儿来见我!”

quot我以为您最见不得这些阴沟里的血脉。”尹席殊低头致歉,他躬身时琥珀色瞳孔掠过寒芒,quot毕竟…裴柏声是有机会成为裴家第三继承人的。quot

尹席殊这时提到继承权,显得有几分刻意。

不过。

全然是因为他太好奇了。

——三日前破译的密电仍在尹席殊智脑闪烁。

裴宁谕竟动用自己的权限,调阅了裴柏声尘封十几年的基因档案。这太反常了,那个一出生就被扔进地下室的弃子,何时值得裴宁谕多看一眼?

明明之前裴宁谕那么不在意裴柏声。为什么突然就对裴柏声感了兴趣。

尹席殊试探性地再次提到裴柏声:“那我们要给裴柏声使点绊子吗?”

“我警告你,别碰他。”裴宁谕的睡衣襟随着急促呼吸泛起绸缎般的涟漪。

“我以前不知道有裴柏声这个人。”

“既然我现在知道,就不会放任裴柏声不管。”裴宁谕流畅地说着谎话。

“我会说服裴序,让裴柏声以裴家三子的身份正式进入裴家。”

裴宁谕的赤足踩上地板,苍白脚背浮起青脉,绸缎睡袍下摆垂落在地。

“尹席殊,以后裴柏声就是裴家第三继承人。”

尹席殊跟在裴宁谕身边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裴宁谕用这般语气。不是惯常的矜贵淡漠,不像恨,又更不是爱,每个字都渗着血丝,透着寒气。

真有趣,野狗崽子在地下室啃了十几年冷饭。

竟要披着军装坐进继承人的席位?

尹席殊望向裴宁谕,少年阴鸷的眼神穿透了什么似的。

越来越奇怪了。

裴宁谕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了。

*

帝国徽记在穹顶中央展开,九道星环缓慢旋转着,每条星链都由数以万计的文明坐标编织而成。那些悬浮在真空中的菱形晶体让整个宴会厅笼罩在流动的液态银河里。

傅褚:“殿下,受邀人员差不多到齐了。”

皇太子殿下生得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容,肌肤如玉,银灰色西装衬得他眉眼愈发冷冽,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透着一丝阴鸷,令人不敢轻易靠近,更遑论生出亵渎之心。

此刻,他正慵懒地倚坐在正位之上,目光低垂,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宴会厅内往来交际的贵族们,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殿下支着头:“知道了。”

往常,陪伴在皇太子殿下的一般是宫廷侍官,或是裴宁谕。今日,他身边伴着傅褚,几次有意无意侧头听傅褚讲话。

储君惯常冷玉般的面容竟破开一丝涟漪,在傅褚耳语时显出近乎温情的弧度。这画面刺得裴宁谕脚步微滞。

银制军靴碾过廊下碎石的声响惊动了宴会厅中人。

见裴宁谕来,皇太子殿下分出目光投向裴宁谕,殿下眼底浮着的薄冰下分明燃着暗火,裴宁谕对这般情态他再熟悉不过。

——之前他将皇长女独子踹进ICU时,殿下也是这般噙着笑,似乎是不悦。

“宁谕,你来了。”指节叩在鎏金扶手上,身上银色西装随动作泛起冷光。

殿下指向傅褚,对裴宁谕说:“傅褚,应该不用我介绍了。”

裴宁谕扫了一眼傅褚:“殿下。”

“说来,傅褚也算是宁谕你举荐给我的,”皇太子殿下突然轻笑,水晶杯底磕在大理石台面发出脆响,带着白檀信息素的威压将裴宁谕钉在原地。

“我用着还算顺手。”

风雨欲来——

裴宁谕眉眼一沉,果然听见皇太子殿下下一句话就是:“基地不缺beta来应对前线的信息素毒气弹,我身边倒缺一位宫廷侍官。”

裴宁谕知道他当初编谎话来哄骗傅褚这件事又传到了殿下耳朵里,拧眉扫了傅褚一眼,立刻道:“殿下,是我错了。”

往常这种事,裴宁谕坚信只要自己肯低头认错,皇太子殿下大概能让这件事翻个篇。

只是这次皇太子殿下似乎没这个打算,微凉的目光扫过裴宁谕,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白檀味,笼罩下来:quot同样的谎,先诓许司度,再骗傅褚quot

天鹅绒帷幔在穿堂风中簌簌作响,殿下的长靴踏过波斯地毯发出细微声响。当那双嵌着银鹰纹饰的长靴停驻时,温热的呼吸忽然掠过裴宁谕耳际:quot宁谕最近…是不是过于无聊了。quot

第39章 第 39 章 顶着皇太子殿下……

顶着皇太子殿下颇有压力的目光, 裴宁谕面色如常,他转动了一下眼眸,判断了下当前的局势。

裴宁谕垂眸凝视着地毯上繁复的鸢尾花纹, 低头弯腰:“殿下, 我不该借着基地想要培养一批beta侍官的由头, 骗傅褚来基地。”

“我知道错了。我愿意向傅褚道歉来解决这件事。”

多稀奇。

裴宁谕居然罕见地没为这事找借口。

换了往日,裴宁谕该信口胡诌一些谎话, 什么“出于爱慕”、“一不小心”、“不懂这些”,好使自己的行为合理化。裴宁谕那张明艳迫人的脸就已经够唬人了,再加上他一贯嘴上说些道貌岸然的话, 怕是没有一个人会觉得裴宁谕在撒谎。

裴宁谕总是这样有恃无恐。

更何况, 这事本就是傅褚先挑起来的。

他和许司度不同,许司度是完全受害者, 而傅褚是算准了裴宁谕的恶劣性子,心怀鬼胎地给自己造了个受害者的壳子, 一戳就破。

可裴宁谕偏偏就低了头。

连傅褚都偏过头,目光沉沉落在裴宁谕身上,他总不能哄骗自己,宁谕道歉是因为他和许司度地位上的差距。

——难道他今天真将宁谕吓坏了?

“殿下, 我已经真心知错。”

“……”他在跟谁道歉啊。

该得到愧疚感的人可不是皇太子殿下。

水晶吊灯在皇太子指间折射出冷光, 储君拇指按在他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上, 白檀的信息素如毒蛇钻进军装立领:quot我们宁谕什么时候学会愧疚了?quot

傅褚无意识攥紧鎏金扶手,看着皇太子忽然松手轻笑, 储君慵懒倚回王座, 垂落的绶带金穗拂过裴宁谕的肩章,储君亲自伸手去扶裴宁谕:“坐过来。”

再一次被轻而易举原谅的裴宁谕,眼底却没有一丝开心。皇太子殿下对傅褚突如其来的偏爱令他心生不满——本该由他出场的场合, 竟要傅褚随侍左右。

这和在所有人面前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

傅褚余光瞥见裴宁谕听从地陪坐在殿下身侧,将这一幕静静收入眼底的傅褚肩线陡然绷紧,像张拉到极限的反曲弓。

气味中裹着某种濒临爆发的情绪,像休眠火山口蒸腾的硫磺蒸汽,蛰伏在傅褚看似平静的皮下。

他又想起了许司度对他所说的话。

他的侍官位置,也是殿下为了安抚他才得来的补偿吗。

傅褚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身影,璀璨灯火在裴宁谕眉骨投下阴翳:“殿下,为什么要将傅褚带在身边?”

皇太子殿下凤眼上挑,似乎是喝醉了,酒气混着白檀信息素味道漫过桌面,他说话的嗓音格外暗哑:“你做错了事,我总要给苦主一点安慰。”

裴宁谕的眉头骤然收紧,却在触及对方浸着酒意的眸光时生生凝住。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尽的话。

太子:“不开心?”

裴宁谕摇头。

换了往常,裴宁谕该冷着脸离场才对。

哪怕是对太子,裴宁谕也会不知死活地甩脸色。

“宁谕,我曾经给你说过,想要你站在我身边。”

储君转动着手中的扳指:“可我没看到你的实际行动。”

裴宁谕眉骤然一拧:“什么意思……”

他一扭头:“因为我今年积分榜上不是第一名吗?”因为没人迎赛的缘故,裴宁谕没能拿到足够的积分。

这般天真的话让太子殿下哑然失笑。

皇太子抿了口冷掉的茶,任由裴宁谕投来的目光掠过自己衣襟,递过去一颗琥珀糖。

“你再好好想想吧。”

凝着金箔的糖块正落在裴宁谕染着薄茧的掌心。指腹碾过糖衣的细微响动中,年轻的储君终于露出今夜第一个真切的笑:“你大概很快就会知道了。”

傅褚看不懂为什么裴宁谕突然会这么乖。

而皇太子心里却无比清楚。

其实,纵使是他,帮裴宁谕摆平了那么多事,也没有听到过裴宁谕会这样“诚恳”地向受害者道歉。

这事说来也巧。

皇太子殿下忽然想起一周前那个夜晚,某个曾受他恩惠的蝼蚁竟敢向他索要维度军区医院的最高权限,他本欲碾碎这僭越之徒,却在调取操作日志时窥见了端倪。

——检索记录里跳动着裴序与裴宁谕的名字。

那人是叫尹席殊吧。

从垃圾星成长出来的贱民,来到基地后,用四年时间来精心勾勒自己第三星系贵族的假身份,刻意压制的B级战力评估,让他完美地隐匿在那群不学无术的贵族们之中。

凭借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尹席殊可谓是在基地混的如鱼得水。

没人嗅到他灵魂深处萦绕不散的腐殖质气息,来自那个连星际尘埃都带着血腥味的垃圾星球。

他有些好奇,便顺着尹席殊的查找记录查了下去。

结果,却查出了裴宁谕与裴序是半同胞亲缘关系的结果。

总爱惹事的小狼学会用温顺伪装利齿时,这场游戏才真正有趣起来。

裴宁谕突然开口道:“我能不能求殿下一件事。”

“求”这个字眼真好笑,是因为已经发现自己不是裴序亲弟弟了吗。储君挑眉:“说。”

“我想要裴柏声能有裴家孩子的身份。”

裴宁谕眸光沉沉,他都没意识到他咬着牙:“殿下,纵使出身不够光彩,但也应当会因为自己的努力改变别人的看法吧?”

年轻的储君忽然低笑出声,引得裴宁谕侧过脸来揣测。他绝对想不到,自己的身世早已暴露在权力最高者眼中。

储君叹息着截断裴宁谕的话,无奈道:“宁谕你错了。”

他何尝不知道裴宁谕问得不是裴柏声,而是自己,他残忍到极值:“出身这种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血统是刻在骨髓里的烙印,肮脏的血液哪怕隔着二十年光阴都能嗅到。”

皇太子殿下又一笑:“不过,这件事情我可以答应你。”

几天前,他把裴宁谕的基因进行篡改,现在那数据完美呈现着quot兄弟血缘成立quot的假象。

他再一次帮了裴宁谕。

皇太子殿下回望裴宁谕的目光,意味深长说道:“宁谕,你以后可得好好谢谢我。”

他说的可不是裴柏声这事。

*

玻璃幕墙外暮色沉降,将裴宁谕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许司度望着宴会厅中央那个挺拔清瘦的身影,就想起自己在分化为beta后,裴宁谕说的那些话。

——“分化为beta后,第一件事就是应该好好加深一下我们的友情,不是吗?”

——“司度,作为朋友,我也许应该帮助你正视你自己的身份。”

——“你怎么会是alpha呢,第二性可不是能自己选择的廉价品,得到了不该拥有的东西总要付出代价的。”

轻佻的尾音与此刻宴会上温润的quot殿下quot完美重叠。

真讽刺。

在今天下午。

裴宁谕发起通讯,在全息投影中,裴宁谕躬身向他道歉。

“许司度,对不起,”裴宁谕仰着下巴,“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这样纠缠下去,我会给你一定的补偿,期待未来能与你合作。”

这人还是掩不住的傲慢,话说的很官方,一看就是不知道从哪搜出来的背了两句词。

什么叫没必要这样纠缠下去。

难道做错了事,就不痛不痒的给点补偿,就能翻篇吗?

其实,裴宁谕给的并非是不痛不痒的补偿,他把裴家一部分空间跃迁站运营权给了许司度,这个补偿已然非常有诚意了。

可许司度不满意。

许司度再也说不出来,他想要报复裴宁谕的目的是什么。他如果真心想要裴宁谕悔过,那现在就应该早早收手。

而不是现在变态一般,盯着裴宁谕的身影。

quot许先生?quot侍应生的轻唤将许司度拽回现实。水晶吊灯下,裴宁谕正躬身与皇太子耳语,银灰色西装随着动作流淌月光,俨然是浸在权势里的贵族公子。许司度齿间漫开铁锈味。

许司度自嘲想到,会恭谨对待皇太子殿下,却学不会分出一点点友好来对其他人,裴宁谕怎么能这样……欺软怕硬。

就像他还未分化时,裴宁谕不会找他的麻烦,甚至两人根本不熟。却在他一分化为beta时,裴宁谕找乐子就找到了他身上。

欺软怕硬。

许司度听到了自己牙齿咬紧发出来的咯吱声,他刚想到用“欺软怕硬”来形容裴宁谕,就立刻自己否认掉了。

许司度松开被掐出月牙印的掌心。鎏金穹顶倒映着裴宁谕游刃有余的侧影。

他从来不是欺软怕硬,而是将整个世界当作提线木偶剧场供他玩乐。平民不过是随用随弃的道具。就像此刻自己映在香槟杯壁的倒影,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宴会厅装饰画的边角皱褶。

水晶灯的光晕在香槟塔上折射出细碎光斑,许司度突然瞥见那道本该在鎏金主座的身影。裴宁谕单手扣着西装上衣穿过人群,苍白指节在黑色衣料上绷出青筋。

刚刚被贵族们簇拥着的人,却像柄正在融化的冰刃,匆匆向外走。

许司度下意识贴着罗马柱阴影移动,追逐着离开的人,猩红地毯吞没了所有足音。

裴宁谕一路走进卫生间。

男厕镜面倒映着闯入者的瞬间,许司度借着男厕门的遮挡躲在后面。顶级会所的排风系统发出白噪音,却在某个瞬间混入金属撞击声。

他听见陶瓷洗手台被指甲刮擦的锐响,裴宁谕的喘息像被砂纸磨过的丝绸。

此刻隔板传来压抑到变调的冷笑:quot狗东西。quot

“以为抓住一个把柄就可以威胁我一辈子吗?”

“这么缺钱,到底是怎么拿到的机甲设计图?”

把柄?

裴宁谕有什么把柄可抓的?

许司度心里埋下一个疑惑的种子。

是什么把柄能让裴宁谕慌成这个样子。

*

几分钟前,裴宁谕腕间的智脑迸出几条信息,在皮肤上绞出虹膜解锁图案。全息屏在他眼前弹出的刹那,四周宾客举杯欢笑的慢动作里,三行文字正在高频震颤:

[给我打一千万信用点]

[立刻!!!]

quot宁谕?quot太子托着下巴靠近的瞬间,智脑屏骤然转为死寂的钴蓝色。最后一条信息像一颗子弹穿透视网膜:

[你也不想我把你是个盗版货的事情说出去吧。]

短短几句话带着情绪。那些文字裹挟着暴虐冲进视网膜时,每个像素都在尖叫。

每个字淬成钢钉,一根根将裴宁谕钉在原地。香槟气泡在冰桶里晃荡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斑驳光影中,裴宁谕看见全息屏倒影里的自己,笑容凝固在脸上,脸色难看异常。

quot殿下见谅。quot裴宁谕骤然起身,智脑边缘不小心触碰到了酒杯,酒渍在地毯上泼溅开来。

他来不及继续保持对太子装出来的尊敬,硬邦邦地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就离场。

那些侍应生殷勤询问,追到电梯口,全都被他抛在身后,在金属门闭合的瞬间,消失殆尽。

电梯内,裴宁谕凝视着智脑屏幕上那条突兀的消息,眉头微蹙。

毫无疑问,这又是那个神秘人的手笔。

可对方究竟是如何获取他的智脑账号的?这个疑问如同阴云般笼罩在他的心头。

更令他困惑的是,为何神秘人在沉寂多日后突然发难?

是他做了什么,刺激到神秘人了吗?

第40章 第 40 章 他几乎是卡着点……

他几乎是卡着点打过去一千万的信用点。

在裴宁谕眼里, 只要能用钱解决,那就不算事。要是某一天,这人一心想要把这件事揭出来, 那才算是天塌了。

他甚至希望那人能多开口要点, 左右不过是又一条冲着利益吠叫的鬣狗。

裴宁谕的脊背抵着墙面。

刚刚放松下来一瞬间。

裴宁谕下一秒就收到了顾时泽的消息:“宁谕, 答应我的东西该兑现了吧。”

“你还要晾我多久?”

顾时泽总想他去顾家住一段时间,以前还可以把这件事往后推, 尽量拖着就是。可现在的顾时泽,裴宁谕却隐隐觉得自己压不住了。

裴宁谕极其恶心受制于人的感觉,他眸子里噙着一抹厌恶, 脑海中划过顾时泽亲他的那一下。

死变态。

和傅褚一样, 都贱得可以。

他刚刚睡了顾慕青啊,顾时泽居然就能毫无负担地贴上他。

真是不要脸啊。

裴宁谕指骨捏得咔咔响, 又接到顾时泽的消息:“宁谕,保守秘密可是非常辛苦的。”

裴宁谕对着水洗了一把脸, 堪堪压下去眉眼间的愤怒。冷水沿着下颌线坠入陶瓷台盆的刹那,裴宁谕听见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被水粘湿的眉眼更加出众,噙着不耐烦的燥劲,拧开水龙头的力度像是要将那些纠缠在神经末梢的焦躁都溺毙在冰凉的水流里。

存心和他作对是吧。

裴宁谕回复了顾时泽, 意味深长:“我今晚就过去。”

“你可要千万要准备好。”

*

从厕所里出来, 正要离开的裴宁谕, 一开门,却看见了一直等在外面的许司度。

裴宁谕一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几个alpha几乎是轮流在裴宁谕眼前晃, 弄得裴宁谕有些分身乏术。

他推开许司度,一句话都不想说,就要离开。

“你被抓住什么把柄了?”

许司度开口, 惹得裴宁谕回头。

“偷听不是什么好习惯,”裴宁谕话中有几分冷淡,讽刺道,“司度,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人人赞叹的好孩子。”

许司度:“我最钦佩你的就是这一点,无论发生什么,都永远有恃无恐。”

“你不觉得你的道歉,至少应该再真诚一点吗?”

谈什么“有恃无恐”。

裴宁谕现在的焦躁混着他喉咙里的血腥翻涌。

凌厉眉眼之下,凝成了讥讽的目光。

他都已经做出让步了。

凭什么还要一次次提高标准来对待他?

年轻贵族缓慢抬起眼帘,暴起的青筋顺着脖颈没入松开的领口。

“真诚?”他是真觉得这要求过分。

果然,对待下等人,就该是一如既往地残酷。

不然,哪怕弱势一点点,都会有人立刻踩上来。

许司度如此,顾时泽也是如此。

他做出一点让步,他们就立刻想要踩在他头上。

裴宁谕尾音在齿间碾磨成锋利的冰碴,他实在不解,指节叩击陶瓷台面发出钝响:quot鹰隼撕扯腐肉需要忏悔?狮群围猎羚羊该去教堂告解?quot

“别胡扯了。”

“没有裴宁谕做这件事,也会有张宁谕或李宁谕……”

“我只是提前让你接触到这世界的运行法则,干嘛在我面前上演这种可笑的复仇者戏码?”

“你要怪,也应该怪自己命不好,干嘛分化为beta?”

“干嘛要降生在beta天生弱势的国度?”

裴宁谕总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哪怕面对受害者的质问,内核稳定得纹丝不动。

他从不内耗,无论是不如他的人,还是在他之上的人,他都是完完全全以自己为绝对利益和精神中心。

灯光在他那张具有凌厉美貌的脸切割出明暗交错的裂痕,裴宁谕抱着手,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许司度。

裴宁谕的声线裹着神经毒素般的强势:“相反,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吧。”

“多亏我推了你一把,你才敢喝二次分化的药物成了alpha,不是吗。”

“许司度,不管你怎么掩饰,其实你内心也承认beta就是低贱吧。不然就不会注射药物了。”

依旧一袭军装的许司度与灯光璀璨的宴会厅格格不入,宽阔坚实的肩膀绷紧,冷峻的脸上也挂上冰霜。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受害者居然还要感谢施暴者……

“裴宁谕,你再怎么花言巧语,摆在那里的事实你能改变吗……”

“什么事实,除了对你脆弱心灵造成了点伤害,还有什么吗?”

“你受伤了?还是留疤了?摆在那里的事实是你从beta蜕变成了alpha啊。”

许司度被这句话堵得无语,裴宁谕的诡辩让他一时哑然:“将来有机会我也让你蜕变一下如何?”

许司度:“你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裴宁谕费解:“愧疚有用吗?”

“司度,说实在的,我并不是个看不清楚局面的人。”

“我过去可能是有过一些过激行为,你恨我也在所难免。但是,有必要吗?我们都得学会向前看。今天你应该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应该是裴氏星舰的跃迁密钥,而不是翻什么陈年旧账。”

“怎么,是我之前要给你的补偿不够吗?干嘛总拿着愧疚说事。”

裴宁谕嘲讽道:“况且,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自诩正义,你和傅褚把我困在休息室里干了什么,居然敢一副受害者模样来我面前。”

裴宁谕倾身向前,催生出掌控全局的快意。

“报复都报复过了,钱也拿了。怎么还能心安理得装出这副模样呢。司度,做人不能这样不要脸的。”

十个空间跃迁站运营权,足够赎回多少过激行为,自然不用说。

许司度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裴宁谕是真看不懂。

有必要吗?

他就算是跪下来求许司度原谅,许司度都会找借口说他依旧不够真诚的。

为什么?

因为许司度就是别有用心啊。谁知道许司度到底想要什么?他自己能看得清楚自己的心思吗?

之前许司度不是明白吗?既然两人都羽翼未丰,何必苦苦纠缠,面子上说的过去就行了,不然以后两人在军部共事,脸上该多不好看。

裴宁谕不再说话,室内陷入死寂。

裴宁谕盯着许司度沉默的样子,脸上挂着点嘲讽意味,丢下一句“借过”,头也不回地离开。

*

等到裴宁谕回到主厅时,宴会早已散场,只剩下仆人来收拾残羹冷宴。

裴宁谕也打算离开,只是没等他走出几步,傅褚突然出现,处于工作状态的傅褚是罕见的正经:“皇太子殿下传召你,跟我过来。”

裴宁谕一顿,他今晚还答应了顾时泽要去顾家,刚想说让傅褚告诉太子殿下,他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结果,傅褚早已经甩开他,进入了一个转角,裴宁谕只好跟上傅褚的脚步。

傅褚走的很快,裴宁谕小跑了两步才跟上,他开口便是嘲讽:“傅褚,今天真长脸。”

裴宁谕:“你挺得意吧?太子殿下亲自将你带在身边,今天宴会上哪个人没注意到。”

不知道为什么,前方领路的傅褚突然停下,裴宁谕一时没站稳撞到了傅褚怀里。

裴宁谕微微一顿,傅褚方才骤然停顿让裴宁谕根本没反应过来,他正欲破口大骂,却被脖颈上突如其来的刺痛硬生生打断。他的尾音在电流的嗡鸣中消散,仿佛被吞噬了一般。

这一切发生得太诡异。在皇太子殿下的宴会上这么搞,傅褚还是第一个,裴宁谕就算是再增长三倍想象力,也预料不出傅褚居然胆子这么大。

他实在是没有防备,便着了道。

再醒来,便是封闭的厕所里面,这里应该是还在宴会厅内部,傅褚并没有能力将昏迷状态的裴宁谕顺利带出这里。

裴宁谕坐在马桶盖上,傅褚离他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如此逼仄的厕所隔间,他都能听到傅褚的呼吸声。

傅褚手中握着那突然通电的金属项圈,金属在空中晃动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砸在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威胁。

“宁谕,我问,你答。”傅褚语速很快,想也知道,这事风险太高,只能短时间内解决。裴宁谕听见生物合金锁扣在他脖颈处咬合的声响。傅褚的瞳孔在灯光下泛着无机质的黑色,正在用绝对零度的目光解剖裴宁谕痉挛的喉骨。

“说谎的人会受到惩罚。”金属项圈在傅褚指尖晃出冷光,裴宁谕喉结滚动着抵住冰凉的锁扣。

裴宁谕脸色紧了又松,他试探性的问道:“傅褚,你是不是药物摄入过量了?”

“你疯了?别以为殿下真会这么纵容你,你这么做不要命了?!”

裴宁谕不明白,他最近什么都没干,怎么就值得傅褚这个样子来逼问他——拿着军用基生物合金项圈,将惩罚力度调至最高。

而且还是在如此戒严的宴会上就敢这么对他。

傅褚没理会他:“你不会想试试这惩罚是什么的。”

裴宁谕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被汗水浸透的衬衫下,锁骨处的锁扣正随着傅褚游走的手指隐隐发烫。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裴宁谕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凌乱,短短几息之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挑眉:“你问就是了,这东西……真会死人的。”

纵使外在依旧沉寂冷峻,傅褚陡然绷紧的肩让裴宁谕敏感地察觉到傅褚好似憋着什么气,甚至比受刺激而分化那次更加失控。

裴宁谕从没见过这样子的傅褚。

不知傅褚从哪受来的气,偏要发泄在他头上。

裴宁谕觉得自己倒霉。

“你第一次见皇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傅褚的声音冷冽如冰。

裴宁谕没想到傅褚会问他有关殿下的问题,傅褚不会是想害他说什么机密吧。

“十几岁吧。”裴宁谕的声音有些迟疑。

“不长记性?”傅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

“十四!”裴宁谕一拧眉。

“是进宫选侍读那次?”傅褚继续追问,目光如炬。

“嗯。”裴宁谕沉声应道。

“那次殿下不是没选上你吗?为什么后来又召你进宫?”傅褚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逼问的意味。

“……不知道。”裴宁谕思绪很乱,他声音微弱,几乎听不清。

裴宁谕:“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

quot那我问个近一点的问题,三个月前在星轨观测站,殿下为什么单独召见你?quot

裴宁谕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在密闭隔间里形成诡异的回声,他的思路随着傅褚波动的情绪从混乱不清骤然破晓,傅褚怎么知道三个月前他被殿下单独召见。

“傅褚,光是窥探储君这一条罪,就可以让你死一百次。”

裴宁谕眉梢微挑,增添了几分凌厉的气息,眸光在项圈反光中冷得森然。

话音刚落,裴宁谕突然意识到傅褚在用指腹丈量自己脉搏的频率。被冷汗浸透的白衬衫下,军用级生物合金项圈正在共振,准备将每一次心跳转化为惩罚性电流的蓄能读数。

裴宁谕咬了下自己舌尖,立刻改口道:quot下棋看星图讨论跃迁点的量子潮汐quot

原来,恐惧之下,这人也会有顺从得不像话的时候。

“还有呢?”

“讨论政务。”

“还有呢?”

“没了。”裴宁谕没懂傅褚究竟想问什么。

傅褚:quot你们还去了观星台。quot

quot整晚量子屏障封锁——你们在看什么?星云?还是什么quot

“……”

“宁谕,好好回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几次三番的玩弄让裴宁谕耐心几乎耗尽了,他的咒骂被颈间骤然收紧的项圈绞碎在喉间,后槽牙咬得太紧,舌尖尝到锈味,项圈骤然缩紧的力道让裴宁谕不得不仰起头。

“傅褚,你耍阴招上瘾了是吧?”

“你信不信,我甚至能不请示殿下就击毙你。”

这让傅褚在裴宁谕眼眸中看见自己映在对方虹膜里的倒影——那是张浸满冷汗的、嫉妒到扭曲的脸,比任何生物都要丑陋……

傅褚思绪骤然撕裂,陷入死寂,仿佛兜头泼下一盆冷水,他从盛怒中清醒了些。

不能在裴宁谕身上留痕迹。

更不能让太子殿下知道这事。

傅褚刚刚放置在门外的监测器发出刺目红光,显示着马上会有一组皇室护卫队,经过这个地方。

傅褚猛地扯开裴宁谕的衬衫,生物合金项圈在暴力拆卸中不慎划伤了他的手掌,傅褚没在意自己被划破的手掌。

他将金属探针刺入裴宁谕的后颈,芯片成功植入皮肤时,傅褚输入指令:“不准将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

在裴宁谕后脖颈植入完芯片后,傅褚闪身,匆匆离开这里。

在傅褚离开的下一秒,裴宁谕的指尖深深抠进后颈血肉,将芯片直接挖出。染血的芯片在掌心闪烁,立刻从靛蓝褪成了死灰色。

疯子。

傅褚怎么敢一次次做这种事!

裴宁谕压着暴怒,他没有顾及任何形象,给裴序发消息:“哥,说好了帮我解决傅褚,什么时候才可以!”

裴宁谕歇斯底里:“傅褚手段那么脏,根本防不胜防,难道哥要看我被他杀了,才动手吗?”

*

裴宁谕收拾好复杂的心情,披着外套,匆匆向外走。他正从台阶上走下去,低敛的视角里侵入了一双军靴,眼熟得很。

裴宁谕抬眼,正对上顾时泽热切的眼神,今天顾时泽好像很高兴,甚至迫不及待地直接来这里接他,见到裴宁谕的第一面更是直接将裴宁谕抱进怀里。

他兴致勃勃地给裴宁谕说:“宁谕,你上次住在我家的东西我都还保存得好好的。”

“我觉得旧的床具会更让你安心一点。还是你喜欢新一点的?”

什么新的旧的?

裴宁谕现在一点东西都过不了脑子,唯有傅褚对他的所作所为还浮现在他眼前。他怎么就一次次疏忽大意,让傅褚有了可乘之机。

其实归根究底,还是傅褚太过了解他。

知道裴宁谕什么时候最懈怠。

顾时泽依然在喋喋不休:“距离上次你来我家已经好久了,床具还是换成新的吧。”

“宁谕,你要待多久?”

顾时泽单手搂着他,alpha硌人的骨头让裴宁谕产生抵触之情,刚才他就被一个alpha关进厕所里,回答了些不知所谓的问题。

quot别抱着我,好恶心。quot裴宁谕难以抑制道。

quot恶心?”

他何至于一来就收到这样恶毒的评价。顾时泽骤然停下,原本一直上扬的唇角抿平了。那股兴冲冲的劲瞬间没了。

顾时泽俯身将裴宁谕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带着硝烟气息的雪松香陡然暴涨,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棱。

quot我这样你觉得恶心?quot

quot是厌恶我抱着你的姿势quot顾时泽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廖廖抬头,由于刺激而微微发红的眼睛盯着裴宁谕,quot还是单纯恶心我?quot

怎么回事?

这几个alpha都吃了枪药了?

许司度每天仇人一般阴暗盯着他,傅褚更不用说,莫名其妙地将他关进厕所。

怎么顾时泽也这样?他不过是说了一句恶心。

他以前也经常这么说啊。

难道真是因为他地位一落千丈,所以惹得这些alpha一个个要来践踏他?!

裴宁谕眉一拧,扭过头看顾时泽难看的表情,又立刻心绪不宁地向前走,毫不留情:“维度军区医院治alpha躁郁症真的挺有名的……你们三真该去挂个号。”

你们三?

顾时泽不知道裴宁谕在说什么,他就只关心自己在裴宁谕心里的评价:“我威胁你,宁谕你不高兴了对不对?”

“你说呢。”

顾时泽屏蔽了裴宁谕的话,手指轻轻划过裴宁谕泛红的眼角,执拗道:“那宁谕你也不能用恶心来评价我吧?”

“我是拿那个来威胁你了。”

“可我还是保守着这个秘密啊,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裴宁谕:“闭嘴。”

顾时泽:“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哄哄我吗?”

“是不懂吗?难道你对顾慕青也是这副样子?”

顾时泽像是哀求,又像是歇斯力竭地生气:“对omega就温柔,对我就另一副样子吧。”

他脸上再次泛上诡异表情,随后厌弃瞧裴宁谕一眼:“宁谕你怎么能这样。”【你现在阅读的是西西小说网xixixsw.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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