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个能勉强称为“家”的地方毁得一干二净,抛下他,随便捡了一桩高难委托,在妖魔手中发起了自杀式攻击。
死掉的母亲和父亲一起被送回来时,仍旧很漂亮。
洛安盯着棺材里的她。
就和主母的死一样,面对贱女人的死,他依旧没有什么想法。
出门前他就看出母亲是故意要去送死的,因为母亲的心上人临终前对她说“滚吧”,她便想滚去远远远的另一个世界……或许还能在另一个世界再见到心上人呢。
死前如果还能拉那个自己最憎恨最嫉妒的男人一起死,就更好不过了。
——况且,因为他们共同镇压妖魔,共同牺牲,是“对无归境乃至玄学界作出杰出贡献”的一对,那些长老决定把母亲和父亲葬在一起……让单纯病故的主母独自躺在坟墓里。
贱女人最爱的主母没和她最恨的家主长眠在一起,即使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她终于成功地、彻底地破坏了心上人的完美婚姻,死亡是她的胜利。
洛安看着母亲漂亮的遗容,也看见整个灵堂的人都在心里暗暗唾骂,说她是个疯癫放荡、不择手段的狐狸精。
但这是母亲的幸福结局。她选择这样去死。
如果在地下知道了主母无法和家主葬在一起,她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哈哈哈地笑出眼泪来吧……
母亲。
真不公平。
洛安想,不是说好大家一起死吗,不是说好总有一天要挖掉他这双眼睛吗?
就因为那个女人一句“滚吧”,连杀死我的约定都抛下了,急急忙忙地追过去找她。
为什么?
他不明白,看得再多也看不懂他们在戏台子上转来转去的戏。
是因为他还没长大吗?还没遇到母亲说的“心上人”?
【你总会遇到那个人……】
我不会。
【然后你会变成我。】
绝对不会。
贱女人依旧冲他大笑。在遥远的白雾里。
洛安知道,她在笑他垂死挣扎。
他是母亲的孩子。
血管里没有任何来自双亲的爱意与期待,只继承了贱女人的疯癫痴狂。
她死了,为了心上人一个眼神欣然去死——可他还活在外面呢,她等着他也做出一模一样的行为——
他是母亲用来胁迫父亲的错误,主母完美婚姻里的错误,姐姐矛盾痛苦不知该怎么面对的错误,唯独待在戏台子下的那个错误,错误总会做出更多更多的错误,不管在哪里,不管面对谁——他逃不开——
【你就和我一样。】
【你会成为我。】
白雾翻卷,如同升腾的火焰,它汹涌而来、跳动炽烈、逐渐变烫变红、化作能抓住他的爪牙——
像被血染红的雪地。
白雾变成了红影,追赶他。
贱女人的大笑融化在赤红的煞气里,他狼狈地往前跑,跑,摔倒,起来,跑,再快一点,摔倒,手脚并用地爬——
不能被抓住。
贱女人在红影里,大笑声在红影里,他这双眼睛见过的最恐怖的东西也在红影里——
千万、绝对、不要被抓住。
他想藏去黑漆漆的阴影里——小胡同、地下室、巷尾的垃圾桶,哪里都好——
砰砰声在耳边炸响,既像是哪里放出的烟花,也像是他快到极限的心跳。
逃,逃,要逃……他最害怕的……
一根红指甲点上肩膀。
他转头,滴着鲜血与尸泥的嫁娘在煞气里抬手。
红衣的嫁娘缓缓掀开盖头,她盖头下的嘴角在笑……
【孩子,你和我一样。】
——他猛地惊醒,操场上沸沸扬扬的喊叫声闯入耳朵,驱散了梦里嘭嘭乱撞的烟花与心跳。
是蓝天白云,不是白雾红影,他刚才只是睡在学校操场边的看台上。
小斗笠急急地抓紧了脸上白色的棒球帽——差点就掉下去,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