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是因为他没有真的和她想象中那样“伤重不治”“苟延残喘”,手臂是已经健康复原的,脸色是因为被她的力量“暴力净化”,昨夜出门是真没受伤,只是见了不少死人。
压抑是因为……她还有点怀疑。
全盘托出根本不是这家伙的作风啊。再说了,他也切实受过伤……真的只有那些伤?
“你确定吗,他全部说实话了?”
小斗笠和那个自己对视一眼。大人的眼底有着他看不懂的沉郁。
而且,他没被抱过来测谎之前,一直偷偷在旁听……
虽然这个女人很暖和,很美丽,环着他的手和膝盖非常柔软,写满关爱、无比在乎自己的心声也令他舍不得欺瞒。
但……凭心而论。
小斗笠还是个几岁的半大孩子,他并不懂得成人世界的暧昧,拉扯,主动包容与相互妥协,他脸皮很薄,重视规矩,还远未到走出无归境、懂得“爱情”的年纪。
所以,比起出于无奈、关心、担忧妻子会不管不顾咬出鬼血受伤才低头认输、平静交代“真相”的洛安,小斗笠看着咄咄逼人胁迫自己的安各,有点小失望。
家主果然都是一样的。
逼迫自己,控制自己,让自己交代做过的所有事……把自己当作趁手的工具,稍有忤逆就大发雷霆。
被胁迫,被强逼,被吼叫,被发泄怒气……
小斗笠太讨厌这些事。
他不明白为什么成年的自己能默默接受这个女人做这些,更何况……
她竟然逼迫他“在公共场合失仪”。
在无归境,会当着众人面搔首弄姿、脱衣伺候的,只有他做妾侍的母亲。
而且做父亲的家主从未投去眼神,母亲自愿脱衣渴望服侍的那个人……主母永远会用耳光扇她、呵斥她滚出去,任由她衣不蔽体、肿着脸浑浑噩噩地穿过整个洛家大院。
小斗笠见过许多次。
尽管母亲每次去都会细细妆扮,说自己是“去服侍最爱的人”,但……
他不喜欢那样。
无归境的同龄孩子有着良好的涵养,但小斗笠用自己的眼睛看过去,他们会在心里嘲笑、点评他母亲的丑态。
还有许多许多窥视那样的母亲的仆役,遐想要对母亲如何如何……他的眼睛总能看见……脏东西。
他不喜欢那样。他便把那些人清理干净。
母亲知道了,放下梳子,笑了好一会儿,给他递了一颗糖吃,又抄起了镜子旁的绣花针。
她挨个扎破他的十指,切断他的指甲,又拍拍他的脸,笑容仿佛夏花。
“别做多余的事。我可是她的妾室,不会逾越、乖巧可爱的妾室……你想让她觉得我心高气傲、受不了折辱吗?——别帮我做决定啊。”
妾室就是那样的。
被轻薄,被贬低,被放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失去所有规矩礼仪。
……母亲教会他,什么是低贱的妾室,什么又是更低贱的妾室之子。
主母才不用遭受那些,她被母亲和家主共同捧在心上,永远待在层层帐幔之后的温暖卧室里,还息着灯。
……所以,当知道自己未来是某个人的“正妻”时,小斗笠隐隐的,有些开心。
可听到那个人“在公共场合亲你”的威胁……他……
连“被扯头发”都会视为折辱的、真正矜持脸皮薄的小孩,心里异常难受。
明明未来做了正室,这个人的心声还很喜欢他,那为什么也被当作妾室对待了呢?
果然还是因为他……是低贱的妾室之子吧?
没资格被当成正室。
“嘿,小斗笠,那家伙在说谎吗?”
小斗笠垂下眼睛,避开了那个自己的眼神。
他闷闷道:“都是实话,确认过了,大人。”
洛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小孩在背后揪起的手,突然明白了什么。
虽然意外得到这家伙的配合,谎言总算圆了过去,最关键的真相也没暴露……但,呃,他是不是该澄清一下?
这家伙实在脸皮太薄了,见识也太浅,被种种规矩框了太久,说不定就把他妻子想象成了“不知廉耻的坏人”。
安各则下意识就觉得这小孩的态度有点怪,但她没多想,主要注意力还是在对象身上。
“那就好……行,你们都饿了吧,继续吃。老婆,我去给你买杯红枣热茶,你补一补,等我回来了你们吃完午饭,再去一趟药店……虽然伤口愈合了,但还要仔细调养。你先把身体养好,晚上我们再细聊。”
洛安点头微笑,目送她风火轮般窜进街对面的药店。
门关门合,最旁边座位的安洛洛小朋友还在沉浸式啃汉堡,小斗笠和他则静静坐着,望着街对面那个火急火燎在药店购物,又特意拿出纸笔打电话询问医疗顾问的人,好一会儿没说话。
半晌,洛安轻咳一声,决定开口解释。
“她刚才的威胁,不是你想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