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致未来自己于死地的同时,又令他那本该“得偿所愿”的心情变成了“无边怨恨”?
疼痛、折磨、或各种各样的侮辱……哪怕是活着的时候被分尸……
葡萄造型的可爱台灯下,握着铅笔在本子上移动小手的小斗笠眉眼认真,仿佛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孩子,正兢兢业业地按照老师布置填满自己的练字格子。
可本子上一笔一划,圈圈叉叉歪扭写下的,是他自己一个又一个的“可能死因”。
他认真地一个个考虑,又一个个否决。
不会的。疼痛是最无关紧要的因素了。
不会的。侮辱的前提是有足够高的自尊啊。
不会的。再怎么折磨……会有贱女人的手法高明吗?
我经历过许多。
未来的我只会经历更多。
……那么,哪种死法,最能令我痛苦怨恨、又不得不最大限度地保留下理智、没有将凶手碎尸万段呢?
小斗笠握着铅笔,在最后一个“可能”上停顿。
那是他刚拿到教科书时就学着写下的第一个字。
也是他刚摊开本子时,下意识涂在最角落的第一个词。
【姐姐】
……啊。
原来如此。
整理思绪果然是很重要的工作呢,他从自己的思维里整理出了了不得的事。
如果是姐姐的话……他想象着……如果是姐姐推他,打他,呵斥他滚开,用无归境其他人在心里滚动的话骂他……“上不了台面”“狗都不如的妾室子”……不,比那更可怕的……“我从没把你当成弟弟”“你的存在令我作呕”……
唔。
手里的铅笔掉在桌子上,小斗笠捂住了胸口。
仅仅是设想一下,他就感到……很疼。
比贱女人扎进指甲里的针疼好多好多,心脏……眼睛……呼吸……
疼。
小斗笠推开了本子,跌撞着向后仰,又掀开了椅子。
仓皇中,他甚至没注意到葡萄造型的台灯也在拉拽中发出“哐”的一声,巨大的噪音引得小桌子都震了震,而写满的本子和铅笔一起扑簌簌滚在地上。
用手捂着无端剧痛的心口,小斗笠只是踉跄着往外走,想去找点什么——药吗,不,不是生病,也没有流血——但他好难受啊,好疼,想吐,气喘不上——
“冷静。呼吸。”
肩膀被握住了,丝丝的凉意浸入身体。
他打了个冷战,抬头看向上空——相同的茶色眼睛,比他还要冷很多很多的体温。
洛安把小孩一点点拉进怀里,又放下另一只手手里端着的托盘。盘里还盛着一杯在飘热气的巧克力奶与饼干。
他简单道:“正准备给你送点零食,就听见房间里传来撞击声……情急之下,没开门就进来了,抱歉。”
说罢,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了?”
这一套动作再温情不过了,像极了做家长的慰劳夜里赶作业的孩子,尤其孩子个头很矮,而家长是手很大的大人,哪怕只轻轻一只掌压下去揉揉,也能轻易盖过他大半张脸。
年龄,身高,体积,平静无波的脸色。
“安全感”这东西便轻而易举地罩过来。
……可,不是那样的。
这不是丈夫对妻子,更不是长辈对幼子,他和他之间,唯独他们之间——
“温情”绝无可能。
他根本就不爱甜食,不爱新奇点心,又哪来的“夜间吃饼干”习惯?
这个人故意单独来找他……又或者,从刚才开始,一直静静地贴在门外。
等他发出慌张的响动,等他给他一个合理“介入”的借口。
正缓缓盖过脸的那只大手,仿佛下一刻,就要捂紧他的口鼻,掐走最后一丝呼吸。
小斗笠喘着气。
他咬紧了牙,竭力仰头望向自己,那眼神透过戴着银戒指的无名指与小指的指缝恨恨扎出去,就像努力从蛋壳下往外挣扎的小蛇。
但壳外永远不会有满怀期待的双亲,壳外只会有……
等着把破碎的壳吞进腹中,再把幼体也吞进腹中补充能量的……它自己。
这份杀意一直存在,只是被隐藏起来,直到它触碰到了不可知的秘密,再伴随着獠牙……猛然袭击。
洛安审视着他,没有笑,也没有皱眉,更没有放开逐渐捂紧他口鼻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