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不知说了句什么,我爹低低笑了笑,眉目间竟颇有几分温情。我在庭中站了站。他方才笑了那么一笑,我看着忽一阵心酸。自我娘去后,我爹大半时间都在攻楚。东苑久无人住,却叫府中的仆人拾掇得很好,不但纤尘不染,就连四季景移也分毫不含糊,赏不断的花开花落,看不完的莺飞草长。可是现在,我才知它原来一直清冷着。我站在庭中,心中古怪一阵惆怅一阵。这时候只听我爹的声音自房中传出:“衿儿,你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吧。”我一时忘了他瞧不见,仍摆手道:“呃,我不进来了,突然想起了《孟子》中的一处疑问,我去沈先生处了。”一面说一面急急走了。走到涵院门口,我站了站,想进去,又怕沈卿州他仍是离去时的形容。于是就踱开。走两步我又想,他所以离去时一副面色不济的形容多半也是等我等得我久了,不耐烦了。本着做弟子该尽的孝道,我也应该进去向他赔个不是,顺便看看他纾解得怎样了。我敲开沈卿州的房门,书案晕黄的烛光下,他一双眼从书卷上头抬起来,淡淡看着我道:“有事?”我道:“啊,是。上回先生说的那个《李亚仙传》的前传,我一直想看来的。”他搁下笔站起身。我看着他在书架上翻了一遍,又向墙角的两个大书箱走去,便跟了过去。与他一道蹲着翻拣半天,他恍然道:“哦,那本书却放在我床头的方桌上了。”说罢又起身向里屋去,片刻就拿了出来。这一本与《李亚仙传》差不多厚,只不过是手抄本。书页上的字迹行云流水,力透纸背,隐约飘一缕墨香。《李亚仙传》里的生僻字多,这本也不少,倒是没有那些我已学会的字,不得已又留了沈卿州在近旁,遇有不解的地方便要请他再与我讲上一讲,如此又占去他不少时间。我心虚地观察他的脸色,却见他并无不快,反倒嘴角噙笑,便稍放了心。我一口气看到三更,最后倒在沈卿州的书案上合衣睡了。第二日近午,我袖着没看完的这本《前传》走进了兔演巷的四味书坊。书坊的胡老板一见我就从柜台里抽出一本书道:“这本《李亚仙传》一上市就火了,销量老早超出《莺莺传》之前的神话,小公子是爱书之人,千万不可错过此书。”我笑道:“这本我看过了,的确写得好,但却不如它的前传好。”胡老板一愣,道:“什么前传?哪个写的?”我道:“就是你手上这个《李亚仙传》的前传啊,自然就是写这个的白知退写的啊。”胡老板满脸惊诧,“据我所知,此书并无前传。”又蹙眉道:“知退老弟写了三年前阵子刚交稿,一交稿就付梓印刷,哪里去写出什么前传?定是有不知名的小笔杆子盗了他的名号,只图个好卖罢了。唉。”我从袖子里抽出那本前传递到他眼皮底下。胡老板疑惑地接过去,翻了几页,神色立刻变了。“好书!”他紧紧拽着书皮,“白知退何时写出来的?!”我夺回书本掸了掸,又揣进袖兜,方与他道:“都有得卖了,何时写出来你去问问他便知。不过胡老板见到白知退可否替我要个签名?最好做成个书签,我夹在书中。”晚饭后我接着看后半本。想到白日的这个事,就当作个笑话讲给沈卿州听了。沈卿州手指顿了顿,不动声色又翻过去一页。第15章太宗庆历帝当年雅兴祖法,按《周礼》修订嫔御制度。他老人家参详典故,自制嘉名,规定贵妃、淑妃、德妃为三夫人;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淑仪、淑容、淑媛为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为二十七世妇;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为八十一女御。此番仕女大选,选的是永和帝的后宫。一月后,那位白老太傅的孙女被册为贵妃,入主重华宫。白崇一介腐儒,给孙女取的这个名却颇有一番仙风道骨,叫白亭灵。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但彼时不知她人如其名,跟她爷爷也不是一道的,却倒是像她的武将爹爹,端的是股子弹剑作歌的情怀。白亭灵的贵妃册书一出,一时间白府门庭若市,马来车往络绎不绝。这一日惠风和畅,我随我爹乘着一顶软轿去白府道贺。右武卫大将军白玥亲自将我们迎进了府。一踏入白府,顿时一股书香扑来,仿佛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浸透着文气。自三年前白老头忿然辞去西席,我哪怕是逃命也不忘绕着白府走,今日再站到他面前,我心中略有些唏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