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原地,踟蹰了半晌,微微偏头,道:“不过就是被撵出去,犯不着如此伤心。与其在此处受气,倒不如寻个安静地方一个人自在些的好。”听君只抬起头来看他背影。当初舅母将她卖了来,便是不欲留她在家。这次若是被赶了出去,想来也没脸去找他们,自己又能何去何从?他只想着一个人自在,哪里想过她处境的不易。秋亦听听君仍旧啜泣,回身来看时,正对上她一双哭红了的眼,看她立在那里,悠悠伸出双手来,搭成人字。——三少爷,我在外……已经没有家可以回去了……他微微怔了一瞬,随即又皱眉。“你爹……”忽的想到那一日她曾提及过的事情,秋亦又改口,“你娘呢?”听君只摇了摇头。——娘亲早已过世。“就没有什么别的亲戚了么?”她抿着唇望了他一眼,又默然垂下头,一声不吭。气氛僵硬了少顷,才听秋亦甚是无奈地嗟叹。“罢了罢了,你且先回去便是,夫人那里,我去替你求求情。”听君双目瞬间一亮,连连向他鞠躬施礼,最后竟作势又要跪下去,秋亦忙一把扶住她:“你先别急着谢我,我帮你说话,不代表她就应允。若是届时夫人那边不松口,我也没办法。”听君含着眼泪,笑着朝他点头。阳光下,显得她眼圈略有些肿,不知是不是上回得病的缘故,秋亦只瞧她身子比之前愈发消瘦了。“你也别再哭了,我房里眼下没事,自己回去休息罢。”听君正手忙脚乱抹着眼泪,心里感激不尽,因听他这话,却只摇头。——少爷,我还是在院子里候着为好,总不能再让人家看着我这般懒散。金钗不喜她,花开也瞧不惯她,秋亦房里的大丫头小丫鬟没一个看她有好脸色,说到底也都是因为他啊……秋亦哪里想得这许多,看她拾了剪子继续回了花园里剪草木,自也没多说什么,转了步子往秋夫人住处走去。*且说当时见得那绣品,秋夫人也是一时气急,之后倒没放在心上,听得秋亦不咸不淡的来找她要人,便就随口答应下来。不过虽是免了出庄子,但最终还是要罚的。山庄偏院有个祠堂,正巧有些时候没有打扫了,这活儿说大也不大,可只听君一人去打理难免还是累了些,故而旁人知晓,倒不曾多嚼舌根。那此后过了两日,庄内过年时候堆积的大小事务皆料理完毕,那朱管家便早早的跑来催秋亦有关去那苏杭查账一事。“杭州那边有我们的几家当铺,除此之外,这……还有两家酒馆和三家米粮铺子。那米粮和酒水倒还好,就是当铺上头的账,几次都对不上,这回三少爷去了可得好好查一查才是。”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秋亦淡淡答道:“知道了。”“哦,对了,三少爷这次去,还是带几个随从吧。车马我已派人置办了最新的,这小厮仆役嘛带两三个去,丫头也可带一两个,路上也方便伺候。”朱管家板着手指一个一个的数。秋亦却是听得不悦:“不过就去一趟杭州,带这么多人做什么?只一个小厮便是。”“呃?这……”朱管家正欲开口说什么,那书房外忽走来一个人,脸还没见着,就听他嚷道:“秋亦,你可在?我有话跟你说!”昔时一脚踏进房门,迎面就看得朱管家站在那儿,他忙换上笑脸,颇为有礼地抱了抱拳。“你们在谈正事?那我就……”“哦,不必不必。”朱管家忙笑道,“我和少爷也说得差不多了,君公子既有事,我就不便打扰,先行告退。”面带微笑目送朱管家离开,昔时转过脸来,就不客气地往那桌前一坐,端起茶就喝。秋亦皱着眉看他,冷声道:“你这伤倒是养得挺好,瞧着这般有精神。”“那是,还不是亏得你家伙食好。”昔时向来不要脸惯了,秋亦也见怪不怪,只把手里的书关上,闲闲问他:“说罢,你吃饱喝足了,眼下又有什么事?”“哎……其实,也没什么事。”昔时腆着脸放下茶杯,凑上去对着他谄媚道,“就有一件极小极小的事儿,想请你帮个忙。”秋亦轻抿了口茶:“说。”他靠在椅子上,微微一笑:“我想问你要你房里的听君……不知你肯不肯赏这个脸,给我。”秋亦一口茶水含在嘴里,锁着眉头隔了许久才咽下,他面无表情看着对面的昔时:“你从我这里要走的丫头,还少了么?”“这个丫头不一样。”昔时轻轻抓了抓耳根,斟酌道,“至少我觉得……我对她的感觉和对别的那些姑娘是不一样的。”秋亦把茶杯往桌上一掷,声音冷硬:“你既知道她不一样,何苦还要害她?”“什么话啊。”昔时不满地敲了敲桌面,“怎么跟着我就是害她了?”秋亦一声冷哼:“你家中那一群姬妾还不够她受的?人家好端端一个姑娘家,凭什么跟着你回去受气?”“我……”昔时心知说不过他,盘算着要不要夜里自己把人掳走算了。“那你到底给还是不给。”“这事,我做不得主,全看她的意思。”秋亦低头去拿那盖着刮茶水里浮着的茶叶,淡淡道,“她若是答应跟你走,你又肯给她赎身,我自然不会阻拦。”见他这么一说,昔时倒是宽心了:“呐,这可是你说的啊。”秋亦喝着茶略一颔首。他忙站起身来,口气仍旧怀疑:“那我现在便去找她……你到时可别反悔。”秋亦扬了扬眉:“不反悔。”话已至此,看他样子也不像说笑,昔时闪身便出了门,一眨眼功夫已不见人影。书房内,秋亦悠然自得地把茶杯盖上,也抖抖衣袍站起来,慢悠悠地往外走。今日天气阴冷阴冷的,风一阵接着一阵,地上的落叶洒得满院皆是。听君拿着扫帚正将那枯叶扫到院落的一角去,还没等她歇口气,眼前一花,有人便唰的一下窜到她跟前来。“哑丫头,你好端端不在秋亦院子里,怎么跑这里来了。叫我好找。”听君稳住身形,抬眼一看来人是他,登时心生无奈,默默退后了一步,低头接着扫地。昔时举目四顾,瞧得周遭空无一人,地上只摆了一个水桶,不由把眉一皱:“这么大的地方,就你一人打扫?他们秋家也未免太欺负人了。”听君仍是没理他,心自暗叹:也不看是托谁的福。还没扫两下,昔时却一把将她扫帚夺了过来,扔到一边,听君刚莫名地抬起头来,就听他满眼认真道:“你不如跟我回君家堡罢?别在这儿呆着了,我保证你每日吃得好穿得好,也不必做这些活计受这些累。”听君蓦地一怔,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不可置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