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这才低头打量,自己注意力一直在那大火中,没想浑身早沾了污垢,大约此刻脸上也尽是烟尘,她只好先行告退。回到自己房中,听君取了干净衣裳换下,坐在妆奁前。镜中,发髻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她把那支簪子从袖中轻轻摸出来,放至眼前。和田玉雕的簪身,冰凉温润。这支簪子比起昔时的钗来的确简朴许多,想他那日也就是随手捡的,应当也没有仔细看过罢……她忽然有些怅然,脑中浮现起秋亦昨日夜间的话,仔细想了想,却又不敢深入去想。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是有着怎样思绪。有时候,当真是捉摸不透也揣测不清,可又很想知晓。听君轻轻叹了一声。……自己要是能开口说话就好了。正垂眸盯着发簪出神,门外却斗然响起敲门声,她拉回思绪,忙将簪子收好起身去开门。寒风刺骨而来,那人手抬了一半似乎要将敲下去,听君就已然开了门,他收回手缓缓放下,宽大的袖袍也随风猎猎翻飞。听君看得愣住,她是头一遭见秋亦亲自上门,不禁有些讶然。——少爷,你……秋亦淡淡解释:“见你许久没动静,我不过顺道来瞧瞧。”听君依言含笑点头,垂眸时见地上落满了枯叶,她不禁心头一怔,随即扬起脸来朝他一笑。——外面太冷,公子先进来坐一坐罢。她伸手上前扶他,秋亦倒也没有甩开,由着她扶进屋内。兴许是因他那一句话,她这边屋舍也还算宽敞整洁,比起山庄里那下人的厢房自是好上许多。秋亦正在桌前坐下,却见那手边摆着一个空的药碗,里头还剩有药渣。他不由微微皱眉:“你还在吃那大夫开的药?”听君替他倒上一杯茶,也顺手把那空碗拿开。——横竖也没得治,试一试无妨。“这药也是能乱吃的么?”秋亦口气微恼,可抬眼见她仍是笑,却又骂不起来,只好叹了口气,“上回手上的那伤可好些了?”听君下意识摸了摸手背,那伤口还在隐隐作疼,但眼下已开始发痒结痂。——好很多了。大约也没觉得她会说不好,秋亦自怀中取了一小瓶伤药。“这是明月山庄自制的药膏,对去疤很有些效果。”他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小口,茶水是温的,和昨日夜里那水,几乎一模一样。“你拿去敷一敷,姑娘家,这些地方尽量还是别留伤的好。”听君伸手接过那瓶药,低头望着他。兴许是看得太久,秋亦略略感到一丝不适,他抬眼不悦:“这么看着我作甚么?”听君忽而抿唇,嫣然一笑,伸出食指来。——公子,不生气了?“我生什么气?”他话一道完,就想到昨夜自己说过话,一时语塞。捏着那茶杯,沉默了半晌,秋亦终是冷哼道:“你与谁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犯得着为这种事生气么?”小心盯着他眉梢瞧了瞧,听君有些讨好地讪笑。——我和君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样……秋亦忽然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悠悠抿了口茶,语气风轻云淡。“君家堡不比明月山庄差,与其在庄子里头做下人,嫁到君家去当夫人,不是很好么?”听君静默一阵,轻轻摇了摇头。——君公子其实人并不坏。他今日竟能那般义无返顾冲进火里救人,大约也不是世人口中那为夺家产杀兄欺嫂之人。——只可惜,他不是一个专一之人。她落得这般下场,往后也不求能嫁到富贵人家,可仍盼着未来的良人是一个肯将真心交给她的。古语有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秋亦把茶杯慢慢放下,久久不言,似乎是在沉思。“君昔时人不坏?”他说着就觉得好笑。“只是他面对你时惺惺作态罢了,你还真以为他是会为了救那孩子奋不顾身,连自己身家性命都不要的大英雄?”秋亦眼底里一片清寒:“你也太好骗了。”*午饭之后,因西厢房失火一时,白凌派了不少家丁前去修建破损的房舍,走在路上倒见许多人行色匆匆,扛着木材往西边走。花园的小亭子里,白琴拿了鱼食,狠狠地摔到那池子里,惹了水中一群色彩斑斓的鱼儿争抢,她心里忿忿,只顾着往下砸,却没听到身后有人走近。“白小姐再这么喂下去,这满池的鱼儿都会撑死的。”白琴气哼哼地转过头,石板桥上,昔时靠着石栏笑容灿烂,看着刺目又欠揍。“哼,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江湖败类。”“是是是,我姓君的哪有白家大小姐身份尊贵。”君昔时倒也不恼,优哉游哉走到她跟前,望了一眼那池子里的鱼,言语挑衅。“怎么?是被你家仆人气到了,还是,被秋亦气着了?”“要你管!”白琴啐了一口,举步就要走。身后却听昔时朗声笑道:“你既是喜欢秋亦,如何不对他态度好一点?他这个人吃软不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才没有喜欢他!”白琴恶狠狠地转身,把嘴一撇,“他这么个冷脸冷面冷心肠的家伙,怎会有人喜欢他!做梦!”不想,闻得她此话,昔时忽然神色一暗,淡淡道:“是啊,他这么个冷心肠的人,如何会有人喜欢他呢……”白琴愕然抬头,讷讷盯了他半晌,才不屑地笑道:“喔,某个人喜欢人家,只可惜,人家心有所属。我说呢,你怎么闲着没事来找我废话。”“哼。八字儿还没那一撇呢。”昔时心自不悦,一脚踏在那栏杆上,坐着,“秋亦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这样?”“诶诶诶,可别带上我,我对他……才没那心思。”白琴倒也挨着他坐下,头搁在膝盖上,看着水里游鱼。“我才是奇了怪了,那一个哑巴,如何就成了香饽饽,看你们一个二个挣着抢着。”她脸色似有些不甘,小声嘀咕道,“难道我没她长得好看?”昔时听得清楚,虽暗暗好笑,嘴上也没戳穿。“小云儿心地好,人也单纯,不像你。”“我?!”白琴那声儿不自觉提了上来,一双水眸瞪着他,“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了,我哪里不如她了?!”“呐呐呐——”昔时啧啧叹息,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姑娘家么,说话声音小一点,做事别那么焦躁,温柔一点,没准儿……秋亦还能多看上你几眼呢。”“那哑巴还没能说话呢。”白琴不服气地别过头,“你们怎么就知道她说话声音小不小,好不好听,万一和我一样呢?”“这是气质问题。”昔时摊开手,“你就别想了。”“呸,我要是……”话说到一半,她才觉得哪里不对劲,嗔道,“秋亦看不看得上我,我才不稀罕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