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是尚书省六部各衙门晨起上衙的时?辰,因此几乎走在这条路上的都是本次省试得第的考生。
众人衣衫的颜色都尽可能鲜艳,不过大家都避开?了绿色——绿袍是殿试后,圣上所赐衣袍,“布衣入门,绿袍出殿”是读书人毕生所求的荣耀。在殿试结束名次确定后,所有人要当场更?衣,再执书写殿试名次的牙笏,按照甲序以此排列向圣上谢恩。之后穿着这身御赐的绿袍骑马游街,前往期集所。
所有人都避开?忌讳颜色,同时?尽可能让自己显得神采焕发。
梁道玄的出现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大家都是读书人,并不当面指指点点,但考试结束后各自多少有新旧老友,此时?一并成行,见?了新晋二元国舅,不免要待他走过去后低声?道一句:“当真一表人才……”
梁道玄打听?过柯云庭的成绩,早早放弃了与未来大舅哥一道前来的期待。
说句实话,梁道玄第一次来尚书省,走在正中尚书街上,正对?的衙门大门紧闭,那?是尚书省总部都堂,因尚书令这一差事早就是追封赐给威重?德高大臣的荣誉头?衔,所以都堂衙门除去六部开?大会的日子,其余都紧紧封着。
在都堂东西?左右,一共六部六个院落六个衙门,吏户礼三部在左,兵刑工三部在右,三三成对?,是看着很?像皇宫后宫东西?六宫的格局……
想?想?也?是,这尚书省六部在每年求银子的时?候,好像也?都在皇帝面前争执不休要死要活。据说当年太宗时?期一工部尚书,为求银两补修葺尚书省衙门的亏空,在与其他五部尚书于御前开?小?会时?,自怀中取出条白绫,声?称要是户部再推诿,他就当场吊死。
这故事听?来荒谬,但太宗中期确有段时?期好大喜功,那?段时?日的工部和户部差事,想?来都很?难做。
梁道玄心中清楚,六部之间确实是有时?合作有时?拆台,携手齐心却又各怀鬼胎的关系。
不知道他殿试之后会被分到哪里去?如果考得好,那?能去翰林院做侍诏侍书……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给辅政大臣们?当秘书?皇帝一口一个舅舅叫着,回头?他去给皇帝的辅政当秘书,这辈分不对?吧?
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先考过殿试再说。
礼部为左三衙最后一个衙门,他的院落也?是最小?的一个,早有礼官在门前等候,引着各人去到内堂就座。
将近二百人,怎么都是坐不齐全的,有些?椅子便放在廊下,只要不进去礼部衙门的正堂,其余时?间在院子逛逛,也?没人出来阻拦。
梁道玄到的早,他见?院子里光秃秃的,一棵树都没有,非常痛心。心想?如果他分到礼部来工作,说什么都得提提意见?,稍微美化一下这精致的小?院。
这个念头?在梁道玄看见?礼部尚书曹嶷的时?候,转瞬化为齑粉,荡然无存。
省试由礼部代尚书省主持,故礼部尚书是众位考生此时?能见?到的最高阶官吏。由他宣读圣旨,为众人赐下入殿身份与天子的赏赐。
曹嶷一出现,礼部官员立刻指引众考生站齐行礼。
梁道玄不喜欢曹嶷,当然他也?知道,曹嶷更?不喜欢自己。入京的第一场梁子就是二人结下的,虽然徐照白当时?也?在场,但对?方显然对?下台阶这件事并不抗拒,可曹嶷却一直对?他颇有针对?,甚至在此事之后,还表示身体不适在家休养了一阵子。
真是有毛病,难道还等自己上门道歉么?
怎么?说祖宗之法说得有问题?还是自己的引用歧义?
要是这样,梁道玄建议他亲自去问问小?皇帝的祖宗,毕竟最终解释权在他们?那?。
但要是能好好相处,大家相安无事,梁道玄也?是乐于见?得。他曾经问过妹妹,是否真的有要翦除羽翼,让殿下不必受辅政掣肘么?
妹妹只是摇摇头?:“天子式微,终究难安。如果亲政之日,朝政奉还,那?我还有何所求?我比他们?更?希望霖儿敬天爱民,成为一代明君。可是……他们?如今权柄在握,他日即便交还国政,可朋党已成,霖儿岂不与先帝一样只能在臣下前唯唯诺诺,永远受着牵制。他本已是帝王了,牵制他的既有祖宗礼法江山基业,又有天下万民熙熙攘攘,少些?困顿,也?是我这母亲与太后,唯一的希冀了……”
梁道玄在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似乎感?觉到妹妹对?权力本身并无太多执着,或许是先帝所遭受的一切,让妹妹感?到恐慌:一个皇帝,未必就能平安度过一生。他需要面对?的,或许是更?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