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春和景明、韶光淑气等词描容这个春天, 似乎并不过分。
峨州地处西北缘界,帝京草木莹郁,此地春色方足,颇有时空交错之感。这份感触对梁道玄而言, 更多了生死后又见春庭葳蕤的唏嘘感叹。
定阳王案后续事宜用了足有十?二三日才算完毕, 朝廷接到御史?的上报, 据说朝野震惊于真相,无不惴惴而惶惑。
一向?被视为洪水猛兽的宗室封王无辜而襟怀百姓造福一方,可千挑万选的地方官吏五品知州自上而下一整个衙门, 蛇鼠一窝构陷忠良。不少宗亲贵戚有爵之家上书,应宽抚定阳王,给予优待,且嘉奖此案有功之人, 以示天未弃亲, 这话说得要?再明白?一些, 就显得不礼貌了。
这些京中官员一天到晚左之乎右者也, 开口闭口都是圣人道德,压制宗亲与勋贵的也是同一套,大道理说了几十?年,结果一朝掀开官袍, 里面藏污纳垢,该换一批人反省反省所作所为也是应当。
而奖赏有功之人也是明着要?推举梁道玄作为本势力的代表。
朝廷很快降诏,查抄此案有罪之人的家产七成罚没国库,剩余三成交由定阳王府, 一部分看?作抚恤,另一部分也是想资助书院修造,完成定阳王的心愿。
待朝廷的诏令下达, 各项罪名与赏罚都尘埃落定,上面也派了大理寺和刑部的其他官吏收尾,至于选派峨州新知州等一众人选事宜,只能先自上谷县提拔几人就地任职,其余再议。
以徐照白?为御史?的一行人终于在一个月后得以返还?帝京。
临行前,还?要?手?头最后的案卷作转交,虽然徐照白?说尽量不要?打扰梁道玄养伤,可因作为被害人加重要?人证,有些手?续仍需梁道玄亲自画押。主理此事的潘翼不得不亲自前来探访,谁知到了州府馆驿却听说梁道玄出门了,是去了定阳王暂时在青宕城的别馆中,于是他也急忙赶去。
说是别馆,不过是此次案中与朱善同勾结的布商之宅,占地倒是不大,可一进去也有富贵之态,雕栏画栋触目接是,光是几个园林里的瘦透湖石,品相之优秀,令人咋舌。
潘翼也是富贵乡里长大的,仍是不由得驻足感叹。
想想峨州百姓之困顿,再看?商贾之畸富,他便觉得自己这次没有白?来。
而他所寻找的当朝国舅爷、此案的大功臣,正在院子里亲自刨土,挖出一棵潘翼也不认识的树。
他手?上皆是泥土,却陶然自得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不住凝睇观望。
其实梁道玄在潘翼心中还?有一重形象。
他是个无比松弛的人。
和那些苦大仇深身?负社稷的“重臣”似乎不大一样,梁道玄仿佛总是优哉游哉,却也能散发出可靠的人望,教人又想亲近,又不觉得轻佻。
就好比在堂审当日,梁道玄九死一生归来,完成了绝地反击,忽然晕倒,惊得徐照白?都站了起来,好在徐大人未雨绸缪,备好郎中,眨眼功夫,该押下去的都押入大牢,郎中的三指也搭在了梁道玄脉窝上。
然后梁少卿就睁开了眼睛,只当着众人说了一句:“有吃的么?,饿死我了。”
徐大人命人取些现?成的吃食,梁少卿狼吞虎咽完毕,看?着徐照白?,竟然说道:“徐大人,我雇了好些百姓吆喝,这才能闯回公?堂上,可我落难至今,身?上一个铜板都没了,大人,这欠百姓的银钱,可以算咱们巡行的公?账上付一下吗?”
这是潘翼第一次在世伯的脸上看?到难以置信的无助表情。
“不行。”
徐照白?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梁道玄没有气馁,“可以麻烦大人给我先垫付一下吗……拖欠百姓的银子,我们京官的声誉就要?折损了……”
徐照白?气得直翻白?眼,手?伸进官袍袖口,取出一小?包银钱仍在桌上:“够不够?”
“差点?……”
徐照白?看?向?了潘翼。
潘翼也赶紧“慷慨解囊”。
白?衷行也跟着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