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冯继业一脸笑容进来了,抱拳道:“曹公昨日喝多了,今早俺便没叫人叫醒您。不过耽误两三个时辰,也误不了事。俺这就叫人弄些早膳来。”
这厮竟然丝毫不提他妹妹的事儿。
曹彬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实在开不了口,也不知开口之后要与他说什么!曹彬寻思片刻,只得说道:“冯将军且慢,早膳便不吃了。我此番进京是受官家召见,不便磨磨蹭蹭。不然万一有什么吃饱饭的官儿一本奏章上去,我在冯将军这里吃喝逗留,总归不好。”
冯继业听罢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曹公言之有理,俺备了些干粮,曹公在路上吃。”
曹彬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冯继业也起来道别。
这时曹彬不动声色道:“冯将军如此勇猛善战,闲在家终究是朝廷损失,不知可有心思出山任职?”
冯继业大喜,马上说道:“当然有!老……在下都快闲出病来!听说曹公要南下用兵,若不弃,在下愿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曹彬道:“你听说的事儿不错,不过南边乃蛮荒瘴气之地,冯将军果真要去?”
冯继业道:“若要舒坦,俺这新建的庄院,伸手锦衣玉食,岂不舒坦?”
曹彬笑了笑,又语重心长看着冯继业道:“我方才之言非恭维之言,冯将军有勇有谋杀伐果断,但所不足者,戾气太重。你听我一言,今已非五朝战乱之世,冯将军的脾气得改改!”
冯继业忙一本正经地抱拳鞠躬:“曹公教训得是。”
曹彬见状,点点头道:“你若在战阵上愿听我的号令,不再滥杀无辜,我进京后便保举你作副帅。”
冯继业大喜,忙拜道:“多谢曹公美言!”
曹彬抱拳回礼道:“冯将军,后会有期。”
曹彬的随从已准备妥当,一行人便出得庄子,冯继业率众送到大门之外。
大伙儿沿驿道南下,曹彬身边有一年轻人千牛备身协助公务,名吕端。多次交结下来,曹彬觉得此人常犯糊涂,但在要紧的事儿上总能见解独到,不会人云亦云,十分喜爱。
曹彬便招呼吕端赶上来,在马背上说道:“吕千牛觉得冯继业此人如何?”
吕端毫不犹豫道:“镇国公(史彦)超性情暴躁嗜杀,斜目对人不修礼仪,却为人直率有忠义之心。开国侯(冯继)业暴戾喜杀,却喜钻营。”
曹彬皱眉道:“何以见得?”
吕端直言不讳道:“支持整个西北边事的折公没抓到李彝殷,他反抓到了,岂不是能耐?”
曹彬顾着驱马,沉默良久,又问:“人总有改过之时。”
吕端竟口出粗言:“狗改不了吃屎。”
曹彬愕然,不再询问,“驾!”他吆喝一声,加快了战马的步伐。
曹彬十分为难,他也不喜冯继业这种人。昨夜睡了冯家的亲妹妹,虽然冯继业没有借此要挟,但曹彬如此拍拍屁股就走人,总觉得过意不去。
他久在战阵,情知战阵上勇猛堪用之人难得,但越是这种人越有毛病,正道是人无完人。曹彬一路权衡再三,认为自己把冯继业带在身边善加调教,应该能见些效果。
如若能为朝廷教出一个能征善战的良将,也是利国利民之善。
两天后,曹彬等过黄河,宿陈桥驿。曹彬又问吕端要什么人,吕端举荐张建奎。于是曹彬还没到京,于人事已心中有数也。
第九百零一章 知人善用
风尘仆仆的曹彬牵着马站在巍峨的宣德门前,仰头观赏着城楼。
这时一个身材细瘦的宦官从旁边的门里走出来,将拂尘抱在手里鞠躬道:“官家已等候多时了,曹大帅随杂家进宫罢。”
曹彬客气地回礼道:“有劳曹公公。”
他把缰绳递给随从,便跟着曹泰进宣德门。
这座宏伟的皇城,一派整肃庄严。外廷文武能进皇城本身就是一种荣耀、是一种能靠近权力中枢的表现。但曹彬每次进来也能感觉到压抑,哪怕今日阳光明媚也不例外,大概是一举一动都要额外小心的缘故。
沿着笔直的宽阔大道,不多时又一道城门出现在眼前,里面就是金祥殿所在的位置。
曹彬故作轻松地与宦官交谈:“咱们在哪里面圣?”
宦官慢走几步,回头道:“杂家出来的时候,官家在养德殿。”
沉默稍许,宦官曹泰又用很平和随意的口气道:“官家在东殿批阅奏章时,东殿本来有一间专门接见大臣的屋子;养德殿则是官家休息静养之地。后来官家觉得,养德殿没有高高的宝座,与大臣见面更随和一些,那客厅便废弃不用了。”
宦官仿佛在说一些不起眼的小事。
但曹彬马上就附和道:“官家御下仁德厚恩,实乃本朝臣子之幸。”
宦官听罢一脸高兴道:“可不是。今早在养德殿当值的宫女粗心大意,竟用沸水泡春季摘采的嫩茶,杂家教她,她竟顶嘴……”
曹彬顺着宦官的意思,故作很有兴致的模样道:“那可不行,得等沸水稍凉才行。”
宦官点头道:“对!官家什么没喝过,这能瞒过他?杂家气不打一处来,正要教训那宫女。这时候官家走到养德殿,听到声音便问,杂家便如实说了。你猜官家怎么说?
官家说朕所求者、非此细枝末节的享受。遂下旨饶恕那宫女。”
曹彬不动声色地回应道:“没料到官家对一个奴婢也如此宽厚。”
宦官曹泰道:“曹大帅所言极是。正因如此,连前朝的嫔妃都得到了善待。咦?曹大帅的姨娘是张太妃,本来要在万福宫呆到老,现在在大皇后身边就过得很好。”
曹彬听到这里顿时恍然,当下便向前面高高台基上的宫殿鞠躬一拜,“皇室隆恩,臣九死不能报万一!”
二人上台基,穿过内阁书房,进了养德殿。见屋子里不止郭绍,还有枢密院二使王朴和魏仁浦。曹彬忙上前行礼称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