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鸢缓缓抬眸,逆来顺受:“爹爹说的是,是女儿不对。过节,一时忘形,太开心,忘了家中还有家人。”她这话乍听顺耳,仔细琢磨,桃禛品出浓浓的刺耳。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这女儿,是觉得家里压抑,是视这家如牢笼,是觉得他管太严,让她窒息,让她没有自由。被唯一嫡出的女儿讽刺,桃禛心口钝疼,逮着老夫人提前回院的机会,压低喉咙:“你是在怪为父?”“不怪。”不等桃禛松口气,她满腔悲哀:“我怪我自己,既然生来一身反骨,为何还要生做桃家的女儿?”“鸢儿。”桃禛看着她,仿佛隔着时光的长河看曾经的自己。“世家一代代的传承不就是这样熬过来的?熬过来,才有今日的壮大辉煌。“牺牲是每个世家子女的必修课,你逃不过,筝儿逃不过,就是你阿兄,他作为嫡长子,也有肩上背负的责任使命。“所有人都是如此,你凭何做那例外?”他轻掸衣袖:“没有例外。生在桃家,身怀反骨,就是最大的错。”“所以是我不好。”父女俩站在庭院沐浴月色,桃鸢倦然地立在那,想化身鸟儿飞出这高高的门墙。“爹为你寻了一门好亲事,荥阳郑家的嫡次子。“你嫁过去是两方受益之事。有桃家做你靠山,纵使婚前失了贞洁也不会遭夫家冷待。等你做了母亲,好生教养嫡子,辅助夫君,能保你一生无忧。”“我不愿意。”“没人在乎你愿不愿意。”桃禛耐性耗尽:“你以为你是谁?除非你有让桃郑两家不得不屈就的理由,否则,就是死了,你也得嫁做他人妇!”被水淹没的窒息感再度翻涌过来,模糊了幼年关于慈父的记忆。五脏六腑难受如刀绞,恶心的感觉一波接一波荡开,桃鸢脸色渐白,捂着心口哇地一声呕出来。只是干呕。惹怒了桃禛。他拂袖而去。转身之际,错过女儿眼角淌下的一行清泪。今夜欢喜过,失落过,放纵过,羡慕过,到了此时,剩下满满的悲叹、脆弱。桃鸢弯下腰来。又是干呕。这回倒是吐出些酸水。寒蝉心疼地要命,却不好在这个节骨眼撞破自家小姐的狼狈。崔玥看着不远处不停恶心犯呕的女儿,眼皮重重一跳:“寒蝉,你去告诉老太君,鸢儿今晚在我焚琴院睡,其他的不必多说。”这还是夫人二十多年来头回和老夫人‘抢’女儿,寒蝉恨不得大小姐天天住在焚琴院享受亲娘疼爱,得了吩咐头也不回地往老夫人院里去。冷月秋风,崔玥解开身上的披风,桃鸢红着眼看她。“阿娘……”“都说教你认命了,何必触怒他?”“我不想认命。”崔玥拉着她背对随时可能会过人的院门,三指按在桃鸢腕子内侧,平静的眉眼透着不多见的凝重。“阿娘?”“娘问你,你月事多久没来了?”桃鸢初时不解,迎上阿娘认真沉凝的眸色,脊背倏地一僵,眼帘缓慢低垂,手无意识拂过尚且平坦的肚腹,呢喃轻语:“怎会……”第19章 不是孽种焚琴院,下人们退下去,一室安宁。紫金炉里燃着静气安神的香片,赶在平日,崔玥尤喜闻这令人想起凉秋冷冬的清味。今夜破了例。她眉眼凝着若有若无的躁,很不耐烦:“你说是名女郎,一个女郎,能在你这埋下种儿?”身为清河崔氏才貌双绝的嫡长女,桃鸢不明白娘亲对着她为何总不爱说好话,非要将话说得难听。她沉下心来:“阿娘信或不信,事实就是如此,除了她,我没和任何人有过。”“一个女郎,一个女郎……”崔玥再是毒舌也得为儿女计,她停下步子,转身道:“这孩子,你不能要。”桃鸢不说话。“你该知道有孩子和没孩子的区别。你带着别人的骨肉嫁到郑家,郑家人会怎么看你?天下人又该如何议论你?“倘你生了嫡子,一个外姓子,一个郑家子,你要他们怎么共处?留着这孽种,就是留着心尖一根刺,既然是刺,不如趁早拔掉!”“她不是孽种。”烛光照在桃鸢瓷白细腻的肌肤,她迎着阿娘诧异的目光,红唇慢启,眸色沁着倔强纯然:“既然托生在我肚子里,又怎会是孽种?”“不是孽种是什么?留下来,你能给她什么?私生子的名分?还是奸生子的‘美名’?生下她来,你要对她负多大的责任,你想过没有?世人的冷眼,亲友的唾弃,你能承受吗?你承受的起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