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对面位置上,那些嘴在暗室里张张合合, 或义愤填膺或倾倒苦闷愁绪, 总是叨叨不休。苏凌总算明白,为什么世人会对好大夫夸医者仁心。因为没有对人世间的悲悯之心, 是做不长久做不好的。他现在一听见这几句开头, 耳朵就下意识嗡嗡失聪, 手指在桌下不自觉盘着绕着其他手指,理清最近还有哪些事情没做。她们这病,他确实看不了。说他感情恩爱不知愁苦也好,说他心肠冷硬不够怜悯也罢,别人的日子他能说什么?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与其自怨自艾不如破败中新生。但他也知道,她们脑子心脏被世世代代禁锢,又如何在一片黑暗废墟中找到出路呢。连日来接受负面情绪太多,外加他本身情绪很容易被外界牵动,苏凌心里着实有些不堪重负。他曾经想利用心声和医术帮助更多的妇人和哥儿,加上自己内心迷茫不安,便接了济世堂这份差事。他当初的目的似达到了,又似没达到。济世堂逐渐做了起来,不卖假药品质有保证,济世堂会渐渐成为青石城药铺的标杆。他虽无意断绝行业假药,但他坚持卖真药材的小举措,可能无形中挽救了一个农户家的顶梁柱。城里其他铺子受济世堂竞争影响,也不敢明目张胆卖假药了。这样便减少百姓买到假药而造成惨痛后果的几率。这点,是他曾经没想过的。要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青石城药铺的风气,这谈何容易。起码苏凌没这么想过,他只想赚钱顺便学点医术,在力所能力范围里救一些人。他没想过要对城内药铺做庞大的清扫举措,但他每努力走出一步,都在逐渐影响行业风气。反倒是,他曾经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倒有些让他心力交瘁了。他曾经以为行医救人是靠自己能力就能达成的事情,现在反而有些束手无策和疲惫。他原本想帮助更多的哥儿正视身体疼痛;不会因为隐私难以向男大夫启齿而忍着病痛过日子。但来找他看病的,基本上都是因为家庭产生的压抑、怒火而引发或加重身体病征。他能开些方子缓解,但并不能根治。喜乐的心情是最好的良药。但她们不具备愉悦自己的能力。青石城的环境也不具备这个条件。苏凌越给别人看病,越觉得压抑低落。仿佛那些负面的情绪快要融化他身体外的琉璃罩子,慢慢渗透他皮表里。他开始也能理解张大夫的做事方法了。不管遇见什么情况,守着自己本分不急不慢的行医。或许这种平淡冷静是麻木冷血的。但病人是救不完的,那又何必迫切慌张呢。苏凌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对,他便及时叫停,每天只接诊一位患者。这样他有时间调理心情也能分出时间处理其他事情。每当晦暗低落的情绪到来,他就会想贴着抱着苏刈。但,昨天苏刈来城里接他回家,他只把人留在私苑一起住了晚。这样周围街坊流传他和李公子之间的谣言不攻自破。但其实是因为他太忙了,心疼浪费在路上的时间,才没有同苏刈回村。他忙到明明有个温暖的家,却让它逐渐清冷下来。苏凌想到这里,一直以来忙碌紧绷的心神轰然塌软、松弛。胸口有些揪心酸涩。眼里薄雾渐起,悄然笼罩在寒凉暗淡的小间诊屋中。小间里没人,他拿起腰间的同心结环佩慢慢贴在嘴角,冰冷的触感反而激涌出他眼底压着的热意。他真的好想苏刈。苏刈于他,像是黎明与朝露,光影离合间只有片刻辉耀。他在贪心,想拼尽全力留住灵山寺主持口中的一缕善缘。他脸趴在桌子上,手里握着环佩,不知道在暗室里痴坐多久。“咚咚咚”苏凌连忙起身抹了抹眼角,轻咳吞咽来调整下嗓子,挺直腰背后才开口说进。门嘎吱一声开了,外面的亮光照进小间,苏凌下意识抬袖捂住眼睛。钱小姐哎了声,“怎么没把帘子打上去啊,屋子怪黑的。”苏凌压着嗓子道,“唔,有点风寒,有帘子挡着也暖和些。”“啊,严重吗,我就说你这样拼命,身体吃不消的。”不过钱小姐走进发现苏凌眼眶红红的,怎么看都是故作笑颜。“你不会哭了吧。”她惊乍道。苏凌觉得没面子,冷着脸瞅人,鼻音微塞道,“说了风寒。”钱小姐抬手轻轻拍了下苏凌肩膀,一脸敬重道:“我还以为你水火不侵油盐不进老成持重的很,没想到心底如此悲悯,哎,那些妇人是过得太惨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