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中有零星小花,白中泛黄,显得柔弱不已。他伸手,摘一朵来,搁在掌中,花瓣湿滑的触感润了他的心。定定地看着这花,良久才闭了闭眼,手一合,将花瓣握碎。狄风伸手从怀中掏出那块木牌,手指慢慢沿着那八个字的纂痕划过,而后默然一叹。她于御前直发至他手中的圣谕,只有一句话——事出紧急,勿乱。他随手捻起一根草,在指间搓动着,眉头浅皱,事出紧急……何事能紧急到让她仓促之间便下大婚之诏?……勿乱。她竟想得如此周到,她竟是真的明白他的。若非那一日拆信后看见这二字,他非疯了不可!他沉默了十三年,掩藏了十三年,本以为一藏便可一辈子,可他是却高估了他自己!得知她要大婚,想到从此之后她身旁之位再也不是空着的……他便心如刀绞!狄风双手撑膝,头低垂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不求何事,只愿能助她守这江山,只愿能长留她之身侧!……可却仍是错了。他不是不求,他是不敢求。那一日他领军赴东境前,在景欢殿中,她低声问他,十年来有没有后悔过。他未答,假装没听见,转身便走,多一刻都不敢留。其实他后悔。他后悔十一年前那一夜,她在先帝寝宫中放声痛哭之时,他竟不敢上前一步。他后悔这十一年间,他竟从不敢开口对她说,其实他后悔。欢喜十八邰涗帝京遂阳,天将入秋,宫内已有落叶铺地。广阳殿外金钟鸣响,整个皇城之内处处可闻。钟声沉沉,带着余音,自东角楼如水波一样向四方漾开,震颤于无形。一路南去正是御街,英欢并未乘辇,步子飞快,一身朝服重重曳地,于黑漆杈子下闻得那钟声,脚下不禁一停。英欢转身,看向跟着她的沈无尘,“未时已到?”沈无尘点头,未做它言。英欢脸绷着,眉毛稍挑,口中低哼一声,“窦睿此时该卸官离京了罢?”沈无尘又是点头,嘴微动,似是欲言,却终未开口。英欢眉头皱起,敞袖一甩,转身,继续朝前行去。东角楼至御街,向南又二百步正是左掖门,英欢于秘书省右廊前站定,罔顾省府官员惊诧的眼神,只定定望向左掖门前的石砖道。沈无尘面露无奈,悄悄对周遭官员们比了个手势,勿扰皇上。众人这才散开了去,提着心回了两府八位。英欢于身前交握的双手死死攥在一起,动也不动,良久才问沈无尘道:“便是此处?”沈无尘小声答道:“正是此处。”英欢长睫一垂,掩去眼中火光,低声冷笑道:“可惜朕身为天子不可亲赴此处察之,竟不能亲眼目睹那一日的场面!你倒同朕说说,当日景象可是壮观?”沈无尘眼角略动,低低叹了口气,“陛下……”英欢回头,面带怒容,声音高了些,“怎么,你沈无尘的胆子还不如那些太学生们的大?朕不过问你一句话而已,你却是连答也不敢答?”沈无尘后退一步,口中道:“臣有罪。”一撩袍,便要跪下。英欢猛地一摆手,颇不耐烦,高声道:“你没罪!”说着便背过身去,不再看他。沈无尘默然起身,抬眼看去,就见英欢肩膀在抖,知她正在气头上,也便不再开口,顶着日头立在一旁陪着她。入仕十一年矣,未见皇上动怒若此。·英欢自凉城回京六日后,朝中重臣们便联名拜表,再劝皇上成婚。一封奏折洋洋洒洒近万字,引祖制论今过,句句有理,而平德路流寇为乱之因更是让这折子的份量重了几倍!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四位老臣领衔,三省六部其余臣工们俱署名于上,就连沈无尘也不例外。这一封折子送至御前,英欢阅后怒而不表,将之压下,三日未批。谁知第四日天才刚亮时,禁中便得御街外来报,说是一千二百名太学生聚众而来,于御街前跪地伏阙,意欲抗颜上书!消息传至景欢殿中,才起身着服的英欢闻之大怒,当下罢早朝,只召二相、三执政及工部尚书沈无尘觐见相议。太学生伏阙上书,自太祖开国至今,只有过一次。太宗在位时蔡相专权,太学生陈西逆颜上书,论蔡相之恶十四事;时太宗皇帝笑而置之,不论其罪,反赐陈西银鱼袋以佩。可那次是只一位太学生,上书所言亦是朝事,而这次——却是京中所有太学生共一千二百名齐齐伏阙,所上之书竟是劝皇上大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