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倚在他胸前,闻着他袍上淡熏之香,眼底忽而湿涩起来,咬牙忍了一忍,才没落下泪来,身子却软了,低声道:“你何时到的?”“清晨天明之时。”他答。她又紧追道:“何时走?”他下巴压在她发顶上,摩挲了一阵儿,才轻道:“明日一早。”眼下已是后半夜,至天亮不过只剩二三个时辰。曾参商心口微呛,鼻子乍然一酸,嗓子也跟着哑了下来,小声道:“到底为何来军中。”“不放心你,”他摸摸她的乱发,口吻低绵,“想借机见你一面。”她不信,推开他一些,抬眼盯着他,“可曾见过皇上?”他笑,“一来就去面圣,然后才到这帐中等你回来的。”她蹙眉,“皇上未怒?”“自然怒了。”“未罚你?”“自然罚了。”她索性一把推开他,恼道:“罚了什么?”沈无尘转而去拉她的手,将她往里面带着挪去,口中道:“罚俸一年。”“就只罚俸一年?”她脸绷得紧紧的,瞳中漆黑,直瞪着他。沈无尘侧过身子,笑道:“眼下朝中如何你又不是不知,皇上纵是再怒,又能怎样罚我?”曾参商瘪了嘴,低眉想了想,又道:“你如何知道我今日能在营中?”大战在外,她自己犹不知何时止戈而归,他又怎能算得如此清楚!他笑容僵了半瞬,口中道:“本是不知,只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罢了。”说着,又伸过胳膊来,将她抱进怀里。帐外忽起男声,“曾大人可在里面?我……进来了!”厚帘猛地被人撩起,方恺手中提了个锈斑铁桶,大步而入。一见帐中情境,人一抖一惊,铁桶落地,而后诧然低喝道:“你……何人!”曾参商亦惊,断无料到方恺会在此时又来,慌忙从沈无尘怀中挣开来,飞快扯扯衣甲,小声道:“方将军。”方恺横眉利扬,只瞪沈无尘,“老子问你话呢!大营中何时有你这么一号人?!”沈无尘面上波澜不惊,上前半步,挡曾参商于身后,淡稳道:“今晨粮草器甲刚至,在下随粮而来。”“押粮的?”方恺皱眉,左右打量他一番,“叫什么?”沈无尘微弯了嘴角,低声道:“在下姓沈,双名无尘,草字子旷……方将军果然人杰。”方恺脸色遽然变黑,惊得反应不过来,半晌才一低头,“原来是沈大人。”惊慕之情并非缘于听到他是当权右相,而是因……原来他便是狄风此生志与其付的至交。位尊人高似他者,开口却道在下、草字……当真是谦恭得让人不敢相信。而那人杰一言,又果让他臊了起来。方恺目光扫过曾参商,复又看向沈无尘,心中忽而有些了然,胸口涩了一会儿,狠一叹气,抬腿轻踹一下身旁铁桶,对曾参商道:“我……取了些前面生火时烧烫的石头,出战甚累,你好好洗个热水澡再歇。”曾参商面带窘色,开口欲言,却又被沈无尘挡了下来,只听他不紧不慢对方恺道:“有劳方将军记挂。”方恺再也无言,只又看了二人一眼,便转身出去了。沈无尘回头,看着她,眼里半笑不笑的,道:“我先前倒是估量错了,这大营之中竟也有人记着照料你。”他看看帐帘,“是个人便能随便出入你这里?”曾参商伸手去扯他袖口,轻轻晃了晃,低头小声道:“你莫要胡思乱想。”他一抿唇,抽过手臂,转身便要走。她见他这样,不禁也来了气,冲他道:“一早便要离营了,为这点小事也值得同我生气么?”他停住不动,却也不语。曾参商略感愤然,也不解释,自去拖过木盆,出帐打水,往复几次才将浴桶盛了半满,然后拿火钳从那铁桶中夹了几块红烫的石头丢进水中。咝咝水气一冒,她便开始利落地解甲拨发,拉了帐中的帘子,隔他在外,待衣衫尽落,便钻进桶中。舒服地一叹。听见身后帘子悉娑一动,她扯嘴低嗤,闭了眼不吭气。沈无尘进来之后放下隔帘,紧着眉低眼看她,半晌后才无奈低叹一声,弯下腰蹲在桶后,将袖口卷了,伸手拢过她的长发,沾了水,替她揉搓起来。她心里暗暗笑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抬手勾过装了香豆粉的小盒,冲他道:“有劳相爷了。”沈无尘愈发无奈起来,撩了水轻擦她脏兮兮的脸,咬着她耳朵道:“你倒会享受……待你将来回京之后,看我怎么加倍讨回来。”她身子颤了一下,双手卡在桶沿上,只顾阖眸假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