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玥自觉大限已至,心颤魂飞。她只得十八岁,智商有限,眼界有限,她不懂聂未飞速成长的生命中从未走过弯路,只有捷径;而她一路跌跌撞撞,摇摇晃晃,每个路口都走错:“小师叔,求求你不要这样和我说话。”“我知道我脑袋里装的都是些垃圾。”她两只胳膊夹住脑袋,“我以后一定不会再乱想。我以后什么都不想。”见她可怜如斯,应思源十分心酸,对脸色发白的聂未道:“你先去准备一下。”心情糟到极点的聂未拔腿就走。闻人玥放在床尾的一对球鞋明明没挡着路,被他一脚踢飞。监护仪都撤走了。闻人玥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对匡玉娇道:“妈妈,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有臭味。”“没有。我们阿玥很香的。”护士喊她:“闻人玥,等下给你备皮哦。别担心,这种手术,应医生和聂医生闭着眼睛也会做。”闻人玥哦了一声:“妈妈,我想下床走走。”闻人延在办公室签手术同意书。“也许是新的出血点导致了她昏睡,也许不是。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手术中得到更多信息。”“我……我信任你们。一切就拜托你们了!”看着闻人延充满希望的眼神,应思源突然有些虚弱:“我们一定尽力。”聂未看了应思源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办公室门口。闻人玥站在那里,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连衣裙,狗啃过的发型梳得整整齐齐:“应师叔。我只是……我马上回病房。”应思源心中酸楚,招手叫她进来:“阿玥,不要怕。”“这是什么?”闻人玥慢慢地走过来,看他手中的扫描片——那是她的大脑吗?只看到迷宫一般的影像,黑,白,灰。“这里是哪里?”她小声地问。医生们从来不会对病人说的太仔细,有些术语说出来他们不仅不会懂,还会怕。所以一概笼统说,左肝,右肾,胃大弯,肠子,这里,那里。应思源道:“脑干。这里是神经中枢与……”毫无预兆,闻人玥突然一头栽了下去。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来得及做。她想给弟弟做晚饭。她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旅行。她想看一附中的复习资料。她想知道《荒原孤雏》的大结局。她想拿到那本《护理学》,好好地学习做一名护士。她想听护士长姐姐对她说一声:“小尾巴,坚强点。”她想告诉应师叔,他真是一个好医生,好师叔,外公一定很喜欢他,她也很喜欢他。她想问小师叔——算了,不问了。从此以后,她要把眼睛,耳朵,嘴巴,心都关得紧紧。当值的沈最一看到紧急送入手术室的病人,也呆住了:“咦,怎么会……”她的头发已经剃光,露出青白的头皮。第一辅刀的聂未亲自将头骨钻开,拭净血污,手术区域清晰显示于视野内。应该着手操作的应思源却不能止住双手颤抖,有汗不断滴入眼中,护士替他擦掉,觉得那汗水冰凉。应思源使劲眨了两下,依然不能视物。站于一侧的聂未突然道:“应师兄。她不是你的女儿。”“我知道。”可他依然患得患失,不敢下刀。他不敢替伍宗理的外孙女,不敢替自己希冀的女儿做手术。他想交那本《护理学》给她,培养她成为一名称职的护士,和他们一起照顾老师。她不该是一头栽在他面前,然后毫无生气地躺在手术台上。心中澎湃的情感此刻呼啸而来,卷走一切,令应思源脑中只剩空白。时间不断流逝,手术人员都觉出了不妥。应思源一再深呼吸,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行。叫二区的邓医生……”聂未口罩上方两只乌沉沉的眼睛望着冷汗涔涔的应思源:“我来。”他坐于显微镜前,执起手术器械,用与平常差不多的时间止了血,缝补了血管,取净了血块,再三检查后合上头骨。每个步骤都有条不紊,沉着冷静。但这已是他做过最漫长的手术。术后闻人玥转入特护病房观察。检查显示脑内所有出血点已经清除干净,大家都持有乐观态度,除了应思源与聂未。次日凌晨三点,聂未做完一台急症手术,过来特护病房查看。她还未醒,呼吸机已经撤去,体征正常,仿若沉睡。护士汇报一切正常:“看她样子安详,总觉得下一秒就会醒来。聂医生,你的脸色很难看。是否太累了?”当天晚上,应思源和聂未支开护士,带了一位老人来探望闻人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