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未回头看了看那停在路边的雪糕车。待她机械地上了车,他伸手过去替她系好安全带。方才还娇憨软糯的美人,仿佛被抽走精气的傀儡,低着头,几不可见地微微发颤。“你呆在车里,不要怕。”关上车门,聂未快步朝雪糕车走去。这种雪糕车一般只有一名司机兼甜筒师傅。没什么顾客,那位甜筒师傅一直低着头看书,忽而挥手将停在柜台上的几只苍蝇赶开。见有黑影遮住了窗口,他便抬起头来.“要什么——”“请问——”聂未太高了,要微微弯了腰,俯下脸来,才看得见缩在柜台后面的矮小身影。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都认出了彼此。两只本不该属于年青人的浑浊眼珠,在看到那一对永远令人又敬又怕,乌光内敛的眼睛时,闪过慌张,激愤,怯懦,悲哀,终于又变回麻木。当年出庭作证的每个人,他都不会忘记。殷唯教授也说过,不需忘记,忘记等于逃避。“聂医生。您好。”他慢慢道,“您和她——一起来的?”聂未眼中闪过一丝凶狠,脸色亦变得凌厉起来。“聂医生……别担心。”不需聂未说话,他已经苦笑起来,“她根本不记得我……”闻人玥怎么也没有想到经营雪糕车的竟然会是第一名。所有人都没有对她特意提过第一名的事情,她隐隐知道,但并不多问。只有叶子原原本本地告诉过他,第一名因故意伤害入狱又假释,她的老师殷唯教授自愿做他心理辅导等种种细节。当时还在做复健的她,老老实实地说:“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抱歉,去内疚。无论是躺在床上过这六年也好,呆在牢狱中过这六年也好,我和他都是在为过错付出代价。”“大家都很痛苦。有必要拿来比较谁的痛苦更多一些吗。感同身受这种说法根本不存在。”叶子怕她有负面情绪,一再地为她深入剖析,坐牢不比昏迷,植物人是弱者,而有案底的人会受到社会轻视:“阿玥,也许你不喜欢听,可我还是要讲……”她知道叶子是为她好,声声刺耳,句句诛心,锻炼出她的钢铁意志。“这个社会不是看能力么。他那么聪明。而我是很蠢的。”“能不能扭转乾坤,看各自的本事吧。”“他有殷唯教授,我有你,我们都很幸运。”后来桑叶子便再不提此事。闻人玥想自己和第一名估计不会再见。即使再见,也不一定会认出对方。因为她的心里,确实没有为他留出一丝的空间。她只说对了一半。一开始她真的没有认出那个埋头看书的甜筒师傅是谁,笑眯眯地问他哪种口味比较受欢迎。甚至还在想,万一回到车上,小师叔又想吃了怎么办。小师叔只要一下凡,就会好促狭……反而是他,将甜筒做好递给她时,终于喊了她的名字:“闻人玥。真巧。”从地狱里伸出来一只手,抹掉了窗上的雾气,将所有可怕的回忆都展现在她眼前。不堪重负,她惊得甜筒都脱了手。“拿好了。”他麻利地做了一支新的甜筒给她,“我听说你复健的很好啊。怎么好像手还不是很有劲儿。”闻人玥久不能言,好半天才道:“你怎么会做这个……”“坐完牢出来,不太容易找工作。只好子承父业,一边开雪糕车,一边自我增值,等机会吧。”第一名倒是很坦白,笑了一笑,又道,“我曾经对你说过的,我父亲是雪糕车司机啊。”“你当时还很雀跃地说,你最喜欢吃甜筒。我说好,带你去,而你就笑着说下一次,下一次,后来又说等毕业了再去。”和他相处的一点一滴,本来就是为了留住这位第一名而虚与委蛇,一毕业就可以各奔东西。所以她真的全无印象。否则她绝不会下车来买甜筒!“现在终于有机会请你吃一支甜筒。”殷唯教授不愧是心理学家中的翘楚,将第一名的情绪疏导得很好,他竟可平静面对这颠覆他人生的红颜祸水。“如果我不那么无知,冲动……”“我在里面自修了两个硕士学位……”“我已经都放下了……”“你现在还好吧,我看你好像长高了……”“听殷唯教授说你恢复的挺好,我也安心一点……”她的手臂呈一种奇怪的僵硬姿势握着那只甜筒。第一名终于觉出了不对劲:“闻人玥——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第一名抬了抬眼镜:“那你记不记得我姓什么,叫什么。” ', ' ')